“那時你對我說,開道公有我這個子孫,他的英靈也該欣慰了。”
我道:“是啊。你作戰勇猛,不虧是名將後代。”
“你知道麼,我向來被人稱作傻大個,從沒人這樣跟我說過。統領,陳忠是個粗人,但士為知己者是這句話,末將也是從小知道的。”他的話有點哽咽,似乎都要哭出聲來了。
真是個笨蛋。我在心裡暗罵著,但鼻子卻又有點酸。那時我為他那一身神力而震驚,但論起武略,陳開道雖是勇力之士,但也深通兵法,陳忠與他相比自然有天壤之別,我說這句話不過是安慰一下陳忠而已,沒想到他記得那麼牢。有時一句和言安慰,實在有甚於萬金賞賜啊。
陳忠抹了把眼角,又向我行了一禮道:“統領你放心,有陳忠三寸氣在,定會保證統領的安全。”
他打馬向一邊走去,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人與人,除了爾虞我詐以外,也會有肝膽相照吧。雖然因為錢文義的背叛讓我覺得落寞,但看到陳忠,我心頭又有了幾分暖意。
※ ※ ※
向西行進的路年久失修,並不太好走。離開北寧城後,日行夜宿,又過了兩天。這天將盡黃昏時,我正在囚籠裡打坐,忽然有人叫道:“郊天塔!看到郊天塔了!”
郊天塔就在城西,我們距霧雲城不會太遠了,明天再走一天,一準便能到達城下。我伸展了一下手臂,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現在我已經練得體內氣機流轉,有時體內象有個球在血脈間滾動,這是《道德心經》上說的讀心術的基礎已成之象。這十幾天我心無旁騖,吃了睡睡了吃,修練居然有了小成,只是要練成讀心術好象仍是遙遙無期。
天已漸漸暗了下來,這時有個二太子的親兵過來道:“陳將軍,殿下有令,今夜不打尖了,務必要連夜趕回城中。”
送走那傳令的親兵,陳忠拍馬到我跟前,拎著包乾糧給我,皺了皺眉道:“殿下怎麼這等著急,統領,委屈你,今天只好連趕路邊吃點乾糧了。”
我接過乾糧,冷笑了一下道:“二太子就是要在在夜裡進城。”
“為什麼這麼急法?”
陳忠還在想不通,我嘆了口氣道:“陳忠,如果文侯在城門口攔住二太子要把我帶走,你是二太子的話該怎麼辦?”
陳忠恍然大悟,道:“所以殿下要趁晚上進城吧。可是,統領,那該怎麼辦?”
文侯帶走我也未必是件好事。我不知道甄以寧到底是不是文侯的兒子,如果他只是文侯的旁系親屬,只怕畢煒的話更有效力。而畢煒要把我滅口的話,文侯未必不會聽。
我的心中亂成一團,也沒心思再打坐了。吃飽了肚子,聽著車輪吱吱作聲地碾過乾硬的泥土,從路邊草叢中,蟲聲也漸漸密了起來。現在已經到了四月中旬,已經入夏,天一天熱似一天。這幾天都沒下雨,泥土被曬得象石頭一樣硬,馬車碾上去不時有一陣震動,我端坐在椅子上,看著車後。
天已近黃昏,暮色象水一樣淹沒了一切。在路邊的草叢裡,蟲子在鳴叫,象是一連串的小鈴振響,聲音也串串滑過去,如珠子走在平滑的石板上,不知有多久,好象,那會響到永恆響到世界的盡頭一樣。
我又回到帝都來了。儘管沒有看前方,但是眼裡正在不住倒退的景物也讓我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兒。那是華表山下,因為天暗,已經看不到郊天塔了和塔下的國殤碑了,但是我知道那兩座巍峨的建築就聳立在山巔,在那兒的,會不會有無數戰死的陰靈回來,如那首《國之殤》所唱的,“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這是我的家邦,我也願意為了守衛它而付出生命。可是很可笑,它並不需要我。
我有些憂鬱地想著,這時突然有人叫道:“是什麼人?”
那聲音很響亮,隔得很遠也聽得清清楚楚。隊伍停了下來,我探到囚籠邊向外望去,卻見前面有一些星星點點的火把光,映出一帶城牆。
終於到了。
我心中卻突然一沉,喉嚨裡也象堵了些什麼,又酸又澀。
喊話的那人嗓門特大,不遜於以前武侯軍中的雷鼓,二太子的隨從中卻沒那麼大的嗓門,我是在隊伍尾部了,只能支離破碎地聽到幾句“二殿下”之類,大概是說明我們是誰。停了一會,隊伍又開始行進,想必已經交待清楚,現在我們要進城了。
二太子果然是要趁夜入城啊。看著馬車駛入城門,我居然也沒有太多的感想。本來還以為多少總會感慨一下,但事到臨頭卻又什麼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