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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

趙琰之前在東亭侯謝楓的威武軍中任節度推官,曾見過謝石數次。謝楓軍中不知為何都喚謝石“大公子”,趙琰便也如此稱呼。他與謝石不過數面之緣,謝石相貌平平,深沉寡言,又少年白頭,似有大成之風,苗而不秀。謝楓卻極為推崇他,有幾次重大決策,謝楓要他也隨席旁聽,竟時不時回頭詢問他的意見,讓人大為不解。

趙琰彼時只當他是世家子弟,在軍中不過想撿現成的謀個功名,今日細看,卻見其人謖謖如勁松下風,璞玉渾金,人莫知名其器。

便知當日實是看走了眼。

裴青笑看一眼謝石,對趙琰道:“東山按輩分算,我該叫一聲小舅舅。趙大哥與我有師徒之誼,授業之恩,大家就不必客氣了。”說著拉趙琰入座。

趙琰這才發現那石桌上擺著一套茶具,旁邊一個小火爐呼呼地冒著火苗,爐上一個小茶壺。裴青待水已沸,右手提起水壺慢慢往茶盞內滴注,左手用茶筅點擾,至水與茶交融,泡沫泛起。他煎水、溫盞、調膏、注湯、擊拂一氣呵成,手法嫻雅之極。那兔毫盞中湯麵變幻,一會兒似寒江倒影,一會兒如高天行雲,一會兒又呈現出朗月疏星之象,白色湯花淳淳光澤襯著兔毫盞青黑釉色,湯紋水脈,物象繁華,巧幻如畫,不可捉摸。湯花緊咬盞沿,久聚不散。過了約半炷香的功夫才漸漸消去,茶盞內沿方現出水痕來,茶香更加馥郁。

裴青將那茶遞與趙琰,趙琰接過嘆道:“上一次看阿柳的水丹青還是在回柳山莊之中,一晃已是這麼多年過去了。”

喝了一口,只覺苦鹹之極,便知是放了姜鹽,再一口始覺苦味稍淡,第三口方有苦盡甘來之味,有絲絲甜味在齒頰間瀰漫。

裴青手下不停,又點了一杯給謝石。其時雨絲漸大,謝石見他鬢髮已溼,便拿了腳邊的一把竹傘撐開給他擋雨。

趙琰見他二人,一人執傘,一人分茶,配合默契,茶氣氤氳間,竟有雙雙玉樹,灼灼其華之感。

但聽裴青道:“趙大哥此次入蜀,有皇命在身,裴青點到即止,不敢久留。”

趙琰聞言心裡一動,看了看手中的茶盞,又看了看裴青,恍然大悟。

茶是蜀中的青城雪芽,蜀茶向來冠絕天下。蜀民疾苦中,惟茶鹽二法最為苦重。

趙琰此去蜀中,是領了監察御史的職位,去蜀中代天子巡狩。從從八品節度推官到正八品監察御史,品秩不高而權勢頗重。蓋因監察御史是天子耳目,分察百寮,巡按郡縣,糾視刑獄,肅整朝儀。御史權重如此,歷來選授也極慎重,不是皇帝心腹之人,自然不能代天巡狩。蜀中大亂已定,百廢待興,裴煦要一些信得過的人去那裡撥亂反正,澄清天下,趙琰此時便做了馬前卒。

裴青站起,將身邊一個琴囊開啟,道:“這是我孃親的連珠琴,趙大哥在回柳山莊也曾見過,便贈與趙大哥吧。琴雖木製,卻能知人意,解人情,撫心曲,辨是非。”

趙琰心潮澎湃,心道他如此待你,你卻還為他的江山這般殫精竭慮,眼眶微紅,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方抱拳道:“保重。”

裴青見他揹著琴囊翻身上馬,腰間一把寶劍,催馬離去。

只見長風萬里送秋雁,霜林半醉,江上寒波翠。

據《周史趙琰傳》記載,趙子明為益州道監察御史,出行部內,唯攜一琴一劍。帝贊其匹馬入蜀,為政簡易,治蜀二十餘年,劍膽琴心,剛柔相濟,任俠儒雅,有國士之風。

謝石見裴青久久凝視趙琰遠去的方向,忍不住輕聲說:“你若想走,隨時都可以。”

裴青沉默半天,搖頭道:“他待我終是不薄。”

又將視線轉到江上煙波浩渺之處,道:“父王去世之時,他已知我和他並無半點血緣關係,卻仍是盡心盡意養育了我三年,又請趙大哥教授我技藝,恩同再造。回柳山莊三年赤誠相待,生死相依,我日思夜想無以為報。淦京為質,他用一道免死金牌換了白晴川處處迴護,四處打點,用心良苦。宮變之時,他並無勝算,將我打發出京,也未嘗不是存了放我一線生機的念頭。我若是從此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也就罷了。只是世事並不盡如人意,他料不到我又回來了,卻成了一個大大的隱患。政治不外人情,看現在京中的情勢,大亂初定,太子年幼,他放心不下,要將我看管起來也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我只須在京中老老實實待上十年八年,等太子羽翼初成,那時再上書求去,想必他也就會放心地讓我走了。”

他父母早亡,幼時孤露,半生坎坷,實賴裴煦之手方得存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