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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也不偶然。在戰亂的歲月裡,愛情像煮沸的水一樣,終於釋放了熱烈,又如同火柴劃過磷面,霎地升騰起火花來。英雄氣概和柔媚之姿相得益彰,強烈吸引,兩人閃電般地結婚了。黑暗中,張惠芬沉浸在那濃烈的男人氣息裡,丈夫的臉由於貼近而顯得虛幻蓬大。他的大手落到她額頭時,是那樣溫熱而柔軟。那雙手終於擺脫了遲疑,輕輕地摩挲她的周身,女人感覺一股痠麻的熱流從鼻尖湧過,潮溼的水氣溢滿了眼眶。初夜的感覺如此新奇,蒙上了一層神秘的情調,世界儼如空谷一樣寧靜,靈魂在持續不斷地蜂鳴,彷彿窗外的哨兵不曾存在。

增援哈爾濱的電報來了,王寶林無暇做更多的考慮。這是他們的訣別,他沒想到,只有在來世才能和愛妻相會。從此之後,他將無數次夢到她臨別前的那一眼,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哀怨,痛苦,充滿了依依不捨。分別註定不可挽回了,生死離別給短暫的愛情之花渲染上悽美的色彩。張惠芬早已想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只是這一天來得太快,太突然了。即便是王寶林,也不全瞭解自己的女人,不知道她有多麼堅強。張惠芬沒有阻攔丈夫,她把一切的不情願、悲傷和苦難,都獨自承擔下來,全夾在那一滴滴淚水裡,最後被她毅然決然拭掉了。

匆忙間,王寶林留下一封信,對愛妻說:“我要是回不來,你就拿這個去老虎窩吧。”

王寶林又覺得不放心,在信封的背面勾勒了老虎窩簡圖,標明家的道路和方位。他在為愛妻牽腸掛肚,擔心她迷路,擔心她怕生,隱隱間還有許多許多擔心,一時堵在心口。這份心情難以說清,更何況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說。王寶林走了,一步三回頭,他把心留給了愛妻,也把愛妻的心帶向了遠方。

七十七團星夜馳援,大年三十趕到哈爾濱南顧鄉屯,即刻加入二十二旅趙毅部的戰鬥序列。行裝匍卸,王團長指揮連夜搶築工事。年根底下天寒地凍,風像刀子樣銳利,無情地切割人的前額臉頰。想挖掘開地面是根本不可能的,一鎬頭下去震的手臂發麻,而地上只是一個白點,酷寒之下,室外的一切都硬如岩石。士兵們使用了他們所能找到的東西,用樹木門板稻草混合著堆積起厚厚的雪牆,蔚為壯觀的雪堆小山樣地堆積在橋頭路邊,在上面澆上水,轉眼間工事便牢固如鋼筋混凝土。嚴寒像大衣一樣圍攏過來,士兵們默不出聲地跑來跑去,他們寧願活動著也不想停下來。冬日的天黑得早,越來越濃重的暮靄裡疏星寂寥,藉著微弱的光線能看見空氣中白濛濛的冷霧瀰漫。王團長徹夜不眠,寒冷打透了褲腿,寒氣像漲水似的一點一點的爬了上來,後背冷颼颼的,感覺連眼睫毛都要凍得粘連在一起了。

天剛放亮,日軍的飛機盤旋而至,鋪天蓋地的炮彈傾瀉在陣地上。地動山搖之中,王寶林咬牙對身邊的司號兵說:“傳我的話,誰跑就槍斃誰。”巨大的爆炸聲粗暴地打斷了王團長的決心,轟鳴擊穿耳膜,不斷揚起雪粉雪屑又不斷灑落,白雪埋葬了殷紅的鮮血和殘肢斷臂。日軍的衝鋒是瘋狂的,不計傷亡的,像黃色的潮水拍擊堤岸。裝甲車蒸汽繚繞狀地挾雲帶霧,轟隆轟隆的橫衝直撞。日本兵對阻攔不屑一顧,他們想不到會遭到如此頑強的抵抗。炮擊越來越兇猛了,村莊被炮火焚燬了,呼啦啦的烈焰吞噬了一間又一間的民宅,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焦煳氣息;滾滾的濃煙翻卷,一處又一處的柴禾垛燃燒著,臨近的雪被烤成了汙水。裝備低劣的七十七團苦撐了一晝夜,敵人憑藉飛機大炮支援突破了防線。王寶林仰天長嘆,哈爾濱失守在所難免了,他下令撤退。

正月初二的太陽昇起來了,王團長他們滿身血冰,互相攙扶著走過街頭。他的手指僵硬,而心痙攣不已,他的團只剩下三十一個人了。拖著沉重的步履,王團長使勁兒地計算著,這一次他又失散了五百二十六個兄弟。道里區是哈爾濱的繁華地段,男女老幼於路邊送別,人們默默地送上一杯開水,用最實際的溫暖來表達敬意。中央大街一帶,是白俄的聚集區,白俄婦女不斷地攔住他們,往手裡塞吃的東西,還有手套帽子。一個身材高大的白俄女孩跑來,解下了自己的圍巾系在了王寶林的脖子上,然後在他的臉頰上留下溫熱的一吻。鮮豔的圍巾讓王寶林想起了留在牡丹江的女人。暖過身來的弟兄們全都失聲痛哭,王寶林粗魯地大吼:“哭個屁?老子還沒死呢,咱接著幹!”

孑然一人的王寶林出現在瀋陽城外的時候,已經是這年的三月。在這以前,他先是投奔了馮佔海部隊,馮部屢戰屢敗,被日軍逼往國境線,最後逃往蘇聯。王寶林不想去蘇聯,不敢回安城縣,更不敢回牡丹江,在哈爾濱躲藏數日。靠著朋友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