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昂從祭典之後便頒了旨意,施恩與楚鄒上早朝旁聽。這大抵也是為著讓他有個正經的露臉差事,免得回頭完顏霍張口聯姻,以楚鄒眼下的處境亦無有能拿得出手的。可見用心之良苦。
但並沒有開口讓楚鄒搬出鹹安宮,亦無有吐露隻言片語要復立他的太子之位。成年皇子的冊立與幼子不同,東宮一旦成年,便意味著要從皇帝的手中分出部分的朝政予以預熱。楚昂今次考慮慎重。
尚衣監於七月十一那天,為楚鄒重新量裁了新的皇子袍服,繁複莊重的宮廷刺繡,搭在楚鄒頎俊的身型上顯得異樣精神。沒有輦駕,一路從西北頭出來皆須步行。皇帝五更上朝,前朝大臣們半夜寅時天未亮就得穿衣洗漱站在午門外等候。玄武門卯時下鑰,天始破曉,奴才們頂著清晨薄霧靜悄悄進宮換差,便總能看到廢太子著一襲或黑或藍的團領袍,身後跟著低頭勾肩的跟班小榛子,一路出啟祥門到前庭奉天殿早朝。
三層的漢白玉臺階他一步步穩重而上,朗朗蒼穹之下風吹著他清頎的袍擺,勾勒出一幕軒昂浩蕩的畫面。正殿之下四海昇平,他儀表堂堂地立於那金龍寶座的左側下方,並無有多言,一切皆是謙卑恭順得恰到好處。遇皇帝提問,亦答得條條是道井然有序。
從卯時起,巳時回去,日復一日,週而復始,那氣度是叫朝臣們也不敢輕易再詬病的。
眼見著風頭就要起來了,怕不是不久就要開始冊妃立嬪。雖忌憚著他將要興起的態勢,卻也並無誰人想把千金女兒許給他,因為不知他這幾經跌宕的命運裡還將有些什麼在等待。
唯只領侍衛內大臣宋巖一貫的泰然自若,好像是已經做好了準備。眾朝臣也都知道他宋家的為人做派,那是行止謹慎、唯皇帝馬首是瞻的,暗地裡都叫他們父子為“聖恩馬屁蟲”,對他這樣的態度也就不以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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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靜謐,景仁宮裡蕩著蓮子湯羹的味道。正中的嵌玉屏羅漢榻上,張貴妃雍容華貴地端姿而坐,已近四十歲的臉容上氣勢盛得十足。
老二楚鄺掩在右端間的格子屏風後,有心沒緒地斜倚在躺椅上逗著一隻貓。
聽張貴妃悠悠啟口道:“這後宮裡雖說得寵的不少,到底還是本宮在當著家。你二個素日與康妃親善,本宮不管你們,你們倒以為本宮是瞎了眼的病貓怎的,竟敢胡鬧到我宮裡的婢女頭上。你們倒是說說,今兒這事該怎麼處置?”
話雖說得慢慢淡淡,可那內裡的威嚴卻分明叫人骨頭寒滲。
大奕王朝內廷制度森嚴,今上皇帝更是尤其厭惡宮廷穢…亂之事,倘使被揪出太監與宮女通…奸,除非得了主位娘娘的特赦,輕則被攆出宮,重則該得當場仗斃。
底下跪著倆雙胞胎太監袁明袁白,十八…九的白俊模樣,此刻衣裳上殷紅吻痕凌亂,好不狼狽。聽了這話只是使勁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都是奴才二個糊塗,先頭見這宮女撩襟子勾…引,原本還不搭睬,可她越發撩得臊,後來見露了肉就不堅定了……實在是她撩撥在先,求娘娘看在戚乾爹的份上,饒了哥兒二個吧,下次萬萬不敢再犯了!”
邊上跪著個宮女,頸子臉上還沾著口水未乾,聞言緊忙嘁嘁哭訴道:“血口噴人的太監,分明是奴婢打翻了杯子,胸前淋溼了一片,他二個見宮牆下無人,就說要給奴婢吹吹,奴婢躲著不肯不讓,他二個就搬出戚總管來要挾奴婢……嗚嗚嗚……奴婢素日得娘娘教誨,怎會幹出那等丟人之事,求娘娘明察!”
那嚶嗚之聲哭得情真意切,嬌弱惹人憐,老二楚鄺不禁斜眼往格子外看了一眼。
那兄弟二個模樣生得俊俏,因為擅長鑽營拍馬,打小討得戚世忠喜歡,就沒少在宮裡幹齷齪勾當。陸梨還是個蠢瓜子太監的時候,就常常被他二個哄著訛錢騙吃,今朝叫母妃煞煞他倆畜…生氣焰也好。
楚鄺諷弄地勾了勾唇角,兀自收回眼神。對那宮女若隱若現的兩個白晃胸脯亦視若無睹。
張貴妃自有計較,打斷宮女哭訴:“喲,敢把戚世忠也搬出來嚇本宮了,瞧瞧這膽大包天的。你們兄弟倆仗著是他乾兒子,平素輕易沒人敢得罪,可本宮到底還是這東西六宮的主事。如今謖真王進京朝貢,萬歲爺正要肅清內廷風氣,就以你兩個今日的罪行,就是本宮把你倆即刻趕出宮去,只怕戚公公他也不敢說半句不是。”
她的嗓音忽然冷硬起來,袁明袁白聽得脊骨一哆嗦,果然緊張了。戚世忠雖縱著他們,可也是有個限度的,跟在他身邊做事,一星半點的心思都猜度不出來,為著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