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妍難免不放心,她正在亭中與幾個要好的小姐妹繡帕子,明明貼身侍女就在跟前,偏卻一會兒叫鄺哥哥幫妍兒拿摞紅繩,一會兒又叫鄺哥哥幫妍兒取下剪子。楚鄺自小被母妃逼著帶她玩耍,十年下來早已經對她麻木了,叫拿什麼,手往身邊紅木小盤上一伸,眼睛看都不看就給扔過去。
女伴們不由嗔笑:“瞧,二殿下對妍妹妹的好,這天下也沒誰了。”
宋玉妍最愛聽這樣的話,粉妝玉琢的小臉上難掩嬌色:“霞姐姐就愛說人。”
“她可沒亂說。古人云‘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你們這呀,該是正正實實的‘青梅竹馬’。”旁的幾個順著她的口風,豔羨附和。
京城的貴女千金也按著各家的官職品位攏著各自的圈子,宋玉妍的這幾個屬於二公主楚池一派,論身家論容貌都是其中最最風光耀眼。雖說楚池的母妃張貴妃後來失勢,但宮中未嫁的公主只有她與一個半聾子不愛張揚的楚湄,加之她又一貫愛在皇帝跟前撒嬌討寵,因此絲毫不影響她的尊崇。今日她著涼不在,宋玉妍便成了裡頭眾星捧月的主角兒。
宋玉妍打小被東平侯老夫婦寵如掌上明珠,自從楚昂上位後,她的身家也跟著宋家的崛起而蒸蒸日上,因此自幼養成個事事都要爭頭彩的性子。方才幾個圍著練丟針,她分明丟成了一條細影子,卻非要說是一枚花簪子。其實都曉得她在家中被寵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針線幾乎是不拿的,她不愛拿針線,楚妙和老太太也從不逼迫她,本來上等人家的小姐又不靠針線吃飯。一眾女伴都曉得她的性子,心裡頭明白,只是嘴上讓著,簪子就簪子吧。
但不遠處臨著的亭子裡,就有人看不過眼了。一個嗤嗤掂帕道:“瞧這,才多大模樣,卻好像二殿下成了她的專屬相公,看把他緊張成什麼。”
另一個佯作怪罪:“文琪姐姐為何這樣酸?你要有她的家世,二殿下興許也巴著你。眼瞅著邊關就要開仗了,等仗一打勝,她宋家不得更風光?你能比得過人家?”
這話說得,倒把楚鄺說成個趨炎附勢吃軟飯的角色了。其實也沒說錯,宮裡宮外私底下早有議論,說張貴妃為了得宋家的勢,把那麼大個兒子,愣是硬生生讓等著個才滿十歲的小丫頭。你愛慕他有什麼用?
旁一個不服了:“我呀,要是有那樣的顯赫,我便纏東宮皇太子去了。這天下哪個不曉得太子爺少年睿智、英明出色?怎樣也比一個圈在宮牆下無所事事的皇子要好,封王之日漫漫,何日是個頭。”
“嗟,你這呀,叫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幾個嘴上出了鬱氣,便捂著帕子嗤嗤低笑起來。
晌午和風輕拂,那假山半隔著人影,她們自以為說得嚶嚶竊竊,卻不知悉數已細碎飄入楚鄺的耳中。其實要問楚鄺對宋玉妍有多中意,他也不曉得,打小被母妃逼著,他對女子早已皆是本能的麻木。若要較真了說,那也只不過是因宋玉妍親了他的臉,他便要對她負責罷。
今日之所以來,是因為張貴妃催著他過來晃一晃,見見人。前些日聽說太子爺終於有了動靜,只怕年後便要開始選妃,若是把太子妃的位置空著,那就很可能是有意留給宋家。宋玉妍到底年紀小,女孩兒家心思變得快,等到她十四五歲,楚鄺都已經二十一二了,便是把正妃的位子給她留著,她也未必還就喜歡他,皇帝也未必肯成全這門親事。因此張貴妃便催著兒子過來相相臉,看看可有對誰人中意,她也好提前觀察著些。
楚鄺對此可沒興趣,對面隨廊上青磚石被雨水沖刷得灰白,那是九年前自己勾絆老四的位置。其實勾絆皆出於幼小少年的惡作劇,怎知道後來卻惹出那般的事端。彼時八歲的自己,看著老四在烈日炙烤與暴雨滂沱下長跪請罪,心中也是怕也是矛盾糾結。
但如今卻沒有了,他老四就是天生的命好,這紫禁城中人說這個狠、說那個薄情,其實最冷最狠最薄情的,才是他老四。他為了自個兒的地位,便是連他母后用性命遺下的小九也敢從父皇身邊剝離,然後緊緊地抓在手裡。枉了母妃四年的養育,到最後好處卻是歸他得。而自己依然是那個在宮牆下整日閒寂的角兒,連個外朝千金也敢在背後輕慢。他不想再去坑算他,但也不能繼續放任自己這樣讓人鄙薄。
楚鄺忽然有些煩躁,便從亭廊上跳下來。拍拍袍擺,回頭看了眼那群貴女,然後風一般地踅步走了。
那背影勁朗,一群女孩兒沒想到他能聽見,連忙頓地噤聲。楚鄺哼一聲,頭也不回。
小麟子去清寧宮皇子所不見楚鄴,便帶著楚鄎往東一長街這邊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