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按捺下心裡的緊張,悄悄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集中精神,全神貫注地盯著顧盼,只待她先說出臺詞,自己就能立刻接下去。
顧盼安靜地站在原地,她眼眸輕闔,纖長的睫毛如收攏的蝶翼,小心翼翼地覆蓋在眼簾上,微不可查地嗡動著。她生得美,即便沒有濃妝豔抹,但僅僅是垂手站在那兒,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晏寧修不知等了多久,都沒有等來她的出聲,就在他懷疑顧盼是不是根本就記不得臺詞時,她突然啟唇:“……你為什麼要喜歡我?”
顧盼的眼睛依然是緊閉的,她閉著眼,臉龐望上去就如同新造的白紙,沒有沾染上半分神情,乾乾淨淨,可在這片空茫裡,卻透出了無邊的孤寂。
就如同一個旅人在雪山群中行走,目之所及處,天地皆是一片素白,雖然這樣的景象是不染塵垢、超脫世外的美麗,卻更容易令人從心底裡產生被世界所拋棄的孤獨感。
蘇秋語站在觀看的人群裡,眉峰一動。
她敏銳地意識到,顧盼將臺詞做了細微的調整,本來劇本上扶桑的問話是“你為什麼喜歡我”,但顧盼添了個“要”字,意味就迥然不同了。
最初的臺詞是疑惑,是對於公子哥忽然告白的訝異和不理解,但由顧盼演繹出來,這就不單單是疑慮了,相反,蘇秋語聽出了她暗藏在話裡的濃烈的自嘲之意。
自嘲……?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感?
蘇秋語不知不覺已將視線牢牢釘在了顧盼身上,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與顧盼對戲的那個資質不錯的異性已完全被她忽略掉了,她現在只是一心一意揣摩著顧盼這樣演的意圖。
這種演技無聲碰撞的感覺令蘇秋語沉醉萬分。
晏寧修可是與蘇秋語同為被天道眷顧的氣運之子,蘇秋語能聽出來的不對勁的地方,他自然沒有漏掉。
顧盼這是與蘇秋語完全不同的演法,晏寧修不由有些愣神,就在這短短一秒的空隙裡,顧盼再次掌握了主動權。
她倏然睜開了雙眼。
其實她的目光異常平靜,眼神穩穩當當的掀不起一絲風浪,可當顧盼的視線投注過來時,晏寧修卻感覺自己像是被驚雷劈中,整個人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知覺一瞬間放大了千百倍。
他似乎可以極為清晰地捕捉到顧盼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他能感覺到顧盼剛睜開眼時,臉上無比冷硬,彷如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而至於那平靜的眼神,也並非是真正的風平浪靜,那裡面是一潭死水,是無數朽敗陳腐之物的積屍地。
那不是人類會有的眼神。看著顧盼,看著她……晏寧修彷彿真的看見了劇本里那個誤食仙草得以長生、在深林裡徘徊千年不得解脫的扶桑。
他不知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不老不死的人,那個人會是個什麼樣子,但如果真的有……或許,就是如今顧盼表現出來的那樣吧。
晏寧修僵立在原地,作為直面顧盼這種目光的人,他立刻感到尾髓處蔓延上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涼。
幸好,視線相接的時間非常短暫,這股驚悚之感還未能爬上晏寧修的大腦,顧盼就率先移開了目光。
然後,她的嘴角處便爬上一點笑意,如同星火燎原,這少得可憐的笑意徹底在紅唇上點燃,宛如炫目至極的煙火,亦如午夜盛放的優曇,晏寧修瞥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了。
……方才給予他恐慌之感的冷漠表情彷彿只是錯覺一般,現在的顧盼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就連眼角眉梢都泛上一層又一層醉人的笑意。
本就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更加肆無忌憚地施展著美麗,但在場沒有一人認為她放浪,反而覺得她就該是這樣的。
絕色傾城的妖姬扶桑,就該是這麼一副招搖到令人連嫉妒心都生不起的模樣。
顧盼笑著,提起裙襬,向晏寧修的方向踏了兩步,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些,又停駐下來,重複了一遍:“為什麼要喜歡我?”
這句話不像第一次說出來那般冷淡,顧盼這回沒再掩飾那股自我厭棄的味道,鋪天蓋地的濃烈情感向著晏寧修打來,差點將這個初出茅廬的未來影帝給壓垮。
他茫然地直視著顧盼,似乎不能明白她突如其來的爆發是因為什麼,所以在這個時刻,他忘記了回覆。
顧盼很有耐心,她小步地朝晏寧修挪動,動作像是加了慢鏡頭一樣,被她無限拉長——在這近乎壓迫式的拷問裡,晏寧修的氣勢完全被她給壓制住了。
可在觀眾看來,這又是無比正常的。面對這樣一位妖姬,誰人又能夠做到挺直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