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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

王守香躺在床上,屋子裡面炭火壓起來了,藉著午後太陽的餘溫,一抹在她的腳上。

熠明看見秋天時候他撿來的柴,燒了一半兒了,“媽——”

王守香翻身朝外,脖子微微抬起來,一個念頭從心裡劃過,又想又怕,驟然又聽見一聲,“媽——”

她一下翻身坐起來,趴在窗戶上,“熠明,熠明啊——”

真的是,做夢想不到你回來了。

跑到院子裡面棉襖都沒穿,喜得院子裡都放不下的心意,她這些日子,都沒笑過,地裡去幹活,開荒,收拾秸稈兒,別的就沒了。

回家累的很了,就睡過去,沒睡意就這樣幹躺著,直挺挺地躺著,到了後半夜就翻來覆去,忽然想到要是孩子沒吃飽怎麼辦?

心裡就一陣一陣揪起來,揪心啊。

怕這個,怕那個,怕孩子受屈,怕孩子想家,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怕這樣多呢,也覺得自己不對,但是別在裡面那個勁兒,出不來。

她總是睡不著。

熠明咧嘴笑,看著王守香去倒水,聽著她問,“餓了吧,吃沒吃飯啊,你趕著來這裡,中午沒地兒吃飯吧,家裡有雞蛋,我給你炒雞蛋。”

爐子裡面的活得勾開,上面一層白灰鋪就,被稀稀落落地掉到爐底,火紅的核桃碳就紅彤彤地暴露出來,變成火舌,舔著漆黑的鍋底,鍋底的另外一面,是油潤的鍋面兒。

裡面加了一把蔥花兒,“要蔥白,不要葉兒,這些夠了吧?”

她切的蔥白不大不小兒的,一籃子的雞蛋,就放在熠熠當初挖野菜的那個提籃裡面,不大不小的,鍋子裡面的蔥白吱啦吱啦地被油炸著,變得發軟而顯出米白色,邊緣焦黃。

雞蛋就一個一個地在鍋邊一磕,一個一個就鋪在蔥白上面去了,等著打完,鍋鏟就開始翻拌起來,雞蛋白雞蛋黃混合著,裡面能吃到蔥白。

熠明最愛吃這樣的雞蛋,他這一輩子,都喜歡吃鍋邊打進去的雞蛋,打在碗裡混合起來的雞蛋液,總覺得不是那個味道,那種蛋白跟蛋黃不完全混合的味道。

他在一邊兒收著鍋子卷煎餅,說家裡都好,哪裡都好,王守香愛聽他說這些,說過的這樣的好日子,“三媽說了年前讓我們來家一趟兒,只是年前爸爸病了,所以改成年後了,她帶著我們去裁縫鋪子裡面,趕集買了布給我們一人一身新衣裳,說穿著新衣裳來家裡看你。”

“吃的也好,有時候吃煎餅,有時候蒸饅頭,有時候吃米飯,還有時候去街上買烤牌吃,都隔三差五換著吃,我褲子短了一截兒,熠月也是,熠熠沒長個兒,但是臉胖了,圓乎乎的,看著更傻了。”

王守香這會兒,就是自己填爐子裡面去都願意了,死了也能閉眼,“我記掛你們,一晚上一晚上沒睡個好覺,誰也不敢說,我老想著你們過不好怎麼辦,沒想到人家夫妻這樣對你們,馬老弟是個好人,你馬爸爸那時候,要不是在鄉下耽誤了,過的還不是如今的日子呢。”

“你好好帶著妹妹,跟熠月說了別懶,她好吃懶做的,以後要手勤腳勤,”她把一籃子雞蛋給他帶著,“我老想著你們萬一回來了呢,沒什麼好東西,就給你們攢著雞蛋呢,夏天攢著的給醃起來了,你三媽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帶走。”

“媽,不帶了,開春了地裡沒菜,你隔天煮兩個吃。”熠明從家裡裝了一車白菜,還有一籃子雞蛋。

雞蛋怕摔壞了,裡面倒了麥麩,塞得嚴嚴實實的,他從鄉下到鎮裡,比一般孩子更體諒家裡的不易,鹹雞蛋就是山裡人的開春菜,就靠著這個下飯呢。

還有一些鹹臘肉,怎麼好帶走呢。

王守香攆著到門口,一定要帶去,“好孩子,家裡有,還有呢,你回來看看我,我高興,比吃什麼都香,比吃什麼好東西都強,你都帶走,以後我也不掛著你們了,跟你三媽道謝了。”

送著孩子到村口,又站在坡上,看著熠明弓著腰頂風,從乾涸的淌水崖上穿過,肩膀上就驟然輕鬆了許多。

王守香到家裡,自己換了衣服鞋子,想著熠明穿的衣服,說是馬海洋之前的舊衣服,但是依然很好,她笑了笑,日子就是得有個奔頭兒。

當初馬海洋留下來那錢,她拿著了,因為孩子以後用錢。

現在呢,她給用手絹兒包起來了,塞在那一筐雞蛋裡面去了,她知道三女是過日子的人,雞蛋到家裡肯定會撿出來看有沒有破的。

王守香自己扛著鐵撅子,對著地裡就是一陣刨,是上凍了,但是不礙事兒,她把吃不完的蘿蔔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