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渢晏正側臉枕著手肘,一邊臉頰被壓得有點變形,看著煞是好笑。
斷顏忍住笑意,又道:“你終究是要走的。”
一雙眉蹙了起來,蕭渢晏瞧著他的眼神沉了幾分,像是滴進了墨珠。
“昨日我說了不讓你一人,就不會走。”頓了頓,又補充道,“即便是要走,也應是帶著你的……”
話未落,便被斷顏單手封住了口。
蕭渢晏有些不解,也不再繼續說,只是安安靜靜地望著他,望進他的眼裡,卻半天也找不到應有的溫度。
“我不會同你走,而你自當回去,所以你遲早是要走的。”
蕭渢晏愣了愣,心下不禁抽動一瞬,茫茫然間只覺這人同昨日的態度又差了許多,不過一夜之隔,當真是捉摸不定。
想了想,又玩笑道:“那我若是一個人走了,你不心疼難過?”
“不會。”回答得倒是乾脆。
蕭渢晏眉心隨著唇角一起抽跳。
“我說你…斷顏……你這張容顏,為何就不能對我真實幾分?”言語間,伸出手背去撫他的面頰。
斷顏渾身一僵。
“……你情緒多變,一陣一陣的,讓我瞧不真切……”
僵著的身子鬆了下來。
斷顏閉了閉眼,嘆出一口氣:“……我哪裡不真實?”
蕭渢晏不回答,斷顏也沒追問,兩人都靜了下來。
靜下來的斷顏終於開始一筆一劃地練習書寫,字跡雋秀。
“…脈小弱而澀者,謂之久病;脈滑浮而疾者,謂之新病……脈沉而緊,上焦有熱,下寒得冷……”蕭渢晏支起手肘,百無聊賴地念著斷顏練字時寫著的東西,“……斷顏,為何你都不問我……”
練字的手停下來。
“問你什麼?”
蕭渢晏墨色的眸子染上一層暖笑,似是絲毫不介意先前的對話。
“不問問我家中何樣,究竟為何人。”
斷顏搖頭,將筆擱下:“你家住京城,是嵐潁軒的大少爺,別的還要知道什麼?”
一聲悶笑溢位,蕭渢晏伸手去理這人垂下的髮絲。
“……那換我問你可好?”
斷顏略微挑了挑眉毛,素來少有表情的面部顯得生動許多。
蕭渢晏期待地看著,見他果然點頭,道了聲“好”。
心下暗喜,正準備開口問來,卻又見他慢悠悠丟出一句:“想問便問吧,只是我不定會答。”
“……”一腔喜悅被打翻,蕭渢晏方才欣喜的唇角又抽了兩下,無力地垂下去,“當我沒說……”
端了熱茶的惜楠恰逢時機進來討好主子,瞧得他那挫敗樣,又洋洋得意起來,一副“你活該”的神情。
“公子,熱茶~”
“多謝。”惜楠見他應聲,歡歡喜喜地擱下茶盞,回了裡院。
那茶壺就擺在蕭渢晏的面前,熱騰騰的茶氣飄飄嫋嫋,往鼻翼間暈了幾分寧靜韻味。
蕭渢晏坐直身子,伸個懶腰理理經脈,斟了一杯茶水湊到鼻翼間輕嗅,而後遞到斷顏面前。
“平日裡都喝這麼濃的茶水?”一句話道得輕快,瞬間又忘了方才碰的釘子,愈挫愈勇。
斷顏嘆口氣,接過茶杯,輕輕抿了抿,道:“習慣罷了,醒神。”
蕭渢晏遞出的手尚未收回,彼時便又將茶杯奪回,就著那人唇印的位置細細地品下杯中餘茶。
抬眼便是玩味。
斷顏僅是怔愣一瞬,爾後垂下眸子不看他,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樣子。
“濃茶太過苦口,我那兒正好有些茉莉乾花,煮出的茶水清淡爽口,也是可以醒神的,下次給你帶來。”
“不必……”話語間依舊沒有抬眼,“濃茶苦口算得了什麼,良藥方才更苦。”
聞言的這人失笑出聲,茶杯在笑聲間被擱回桌上。
“真是句句不離本行……苦口之藥利於病,不知段醫師的利己良方是什麼?”
斷顏想了想,搖搖頭應道:“不需要,我又無病。”
蕭渢晏不置可否,雙眼依舊彎著好看的弧度,伸出手去,指尖輕輕點在斷顏的胸前位置。似是凝思了會什麼,又言:“斷顏……你有著幾分傲氣,卻也終是有病需治的。”
斷顏不語,靜等下文。
“怯懦之症…習慣了以苦為甜,到最後便是連重新嘗試甘甜滋味的勇氣都沒有,你說這是堅強,還是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