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郯這招釜底抽薪,的確又準又狠,一下將吳琨和裴潛之間的那點殘存的信任斬斷。裴潛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家人考慮,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裴潛不來雍都,是因為他知道這是魏郯的計謀麼?魏郯這麼做,結果無非兩個。一是裴潛逃了出來,便如現下,皆大歡喜;二是裴潛不曾逃出來,全家喪命。但無論哪個結果,江東都從此失去了最重要的謀劃之人,無異元氣大傷。&ldo;夫人,你還在想方才鄧五的話?&rdo;阿元忽然問。我看向她。&ldo;夫人,&rdo;阿元想了想,道,&ldo;季淵公子與大公子是摯友,大公子當不會害他。夫人想,大公子若想除去季淵公子,讓吳琨去做便是,何必興師動眾來救他?&rdo;&ldo;是啊。&rdo;我勾勾唇角。我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魏郯總能處於不敗之地。他做事目的明確,無論正道旁道何等手段,這樣囉嗦的事不在他考慮之內。這樣的人,會用義氣籠絡武夫,用道理籠絡文士,用溫情籠絡親友,但當需要抉擇的時候,他也能做到冷酷。&ldo;……某與季淵有舊日之誼……&rdo;我望著窗外,腦海中隱約浮起那日,魏郯對裴寬說話時的模樣,誠懇而認真。回到魏府前,正要下車,管事來稟報說魏郯方才曾經派人回來尋我。&ldo;何事?&rdo;我問。管事道:&ldo;二公子今日在璧臺下的漱玉泉邊設宴,與朝中新進的孝廉共行曲水流觴之樂,亦有家眷,大公子故而來請。&rdo;魏昭會名士?我想了想,這倒符合他的風範,魏郯莫非是不擅清談,請我去救場?我想了想,答應下來,先把阿謐回房中交給ru母,自己換了身衣服又稍事打扮,乘車出門。漱玉泉裡璧臺不過一里路程,本是雍都名勝,亭臺山石俱全,我也曾應著玉瑩等貴婦之邀來此觀水賞花。曲水流觴,從前長兄與二兄都很喜歡,裴潛更是此道高手,我也是熟門熟路。不過那已經是長安的事了,與魏郯成婚以來,我加入這等聚會還是頭一遭。漱玉泉自山腰而出,至山下的亭臺之處,水流悠長。遠遠的,我便已經望見泉邊士人們在水邊各據茵席,影影綽綽,衣冠楚楚。&ldo;夫人。&rdo;家人引著我找到魏郯的時候,他正與兩三名士人說話,見我來,露出笑意。&ldo;夫君。&rdo;我微笑地上前行禮。魏郯身上的裝扮與早晨時不一樣,寬袍大袖,文質彬彬;一柄長劍系在腰間,卻帶著幾分精神氣。&ldo;少夫人。&rdo;周圍的人看到我,亦紛紛行禮。待我還了禮,魏郯一手虛扶著我,和顏悅色地向我介紹起旁邊的人。出乎我的意料,這些人在我看來十分面生,名號亦是從未聽過,還有些人,光看衣飾就知道並非出身士族。再瞥向上遊之處,魏昭也跟著幾人談笑風生,那些人看著眼熟,都是高門子弟。心中雖疑惑,我仍然保持笑容,順著魏郯與這些人一一見禮。未幾,亭上磬響,一名長者將一隻漆觴盛滿了酒,置於盤上,放入泉水之中。漆盤顏色鮮麗,在彎曲的水道中緩緩漂下,沒多久,停在魏昭邊上的一位衣著上乘士人面前。士人膚色白淨,似乎敷了粉。他微笑地將觴執起,想了一會,以雍池為題作詩一首。我在魏郯身旁聽著,立意無趣,遣詞押韻平淡無奇,若是在從前的長安,也許兄長那群口味刁鑽的人會起鬨,罰酒不認。可此人吟過之後,旁邊的眾人卻交口稱讚,我看到魏郯附近幾名士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漆觴繼續回到水中王倩,當漂到一名布衣士人面前之時,停了下來。我看去,那人年紀三十有餘,衣袍半新不舊,一看即知出身不高。他才將漆觴取下,上游處的人便有些不快之色。布衣士人起身,略一思索,便以清泉為題作詩一首。我細聽,只覺言辭琅琅,雖時而用詞略顯隨意,卻句句可圈可點,實為佳作。他剛吟完,周圍人發出一陣讚歎。&ldo;龐兄真乃詩才!&rdo;有人拊掌道,布衣士人謙遜謝過。&ldo;如何?&rdo;魏郯低聲問我。我看向他,微笑頷首。再瞥向上遊,只見那些人各自談笑,恍如未聞。我應允下來,離了魏郯,跟她們往花園裡去。&ldo;畢竟是離了長安,連曲水流觴也不及從前有趣了。&rdo;花園裡三三兩兩的都是婦人,一名貴婦折下一支薔薇,嘆道。&ldo;當然不及從前有趣。&rdo;玉瑩道,說罷,看向我道,&ldo;阿嫤,我聽說那些庶族計程車人都是大司馬請來的。大司馬這是做甚?許多人都因此不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