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道理?&rdo;穆夫人倏而回神,盯著他,&ldo;你明白何道理?&rdo;&ldo;相悅之美,寬仁之道。&rdo;楚王目光深深:&ldo;母親可知,引兵逼宮,可按亂政處置。&rdo;穆夫人周身一寒。&ldo;寡人雖不會傷母親,但若在從前,寡人會將母親貶出延年宮,親手殺盡一應參與之人。&rdo;楚王緩緩道,&ldo;可如今,寡人不會如此。&rdo;說罷,他轉身而去,到了殿外,叫來環列之尹,&ldo;穆夫人禁足宮中,無寡人命令,不得放出。其餘人等,交與有司論罪。&rdo;環列之尹應下。穆夫人呆呆地看著楚王的背影,忽而追出來,哀慼地大聲喊叫,&ldo;侶……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你,是為了你啊!&rdo;楚王卻沒有停步,未幾,消失在中庭的夜色之中。秋雨在大風的挾裹下,席捲大地,驅除了夏天留下的最後一點暑熱,讓人們不得不收起了短褐和單衣。郢都之中,亦是風雲驟變。司敗收押了所有跟隨穆夫人圍逼高陽宮的人,延年宮內,除了寺人錄有功免罪,其餘人都被罰為圉人。穆夫人手中的三十乘宮衛甲士,亦被楚王收走,日常守衛,皆由環列之尹調遣。不久之後,一隊士卒包圍了子允的住所,從中搜出了子允與刺客串通的罪證,竟有偽造的符信,據宮內之人辨認,確是刺客混入宮中時所用。蒍賈原想報復子允,給他找些麻煩,不料,卻是破解了刺客之事。子允本想抵賴,蒍賈將他帶到牢獄之中,讓他看受刑之人刖足,子允面色煞白,腿軟癱倒。水落石出,蒍賈興奮地將此事稟報楚王,楚王卻並無欣喜之色,只淡淡地說一聲知曉了。天色陰沉,似乎又要下雨。楚王立在宮殿之中,舉目四望,忽而覺得心中空空如也,寂寥而冷清。案上,兩隻滑翔機並排放著,其中一隻,才剛剛做好,還沒有刻上名字。楚王拿起來看了看,抽出那把曾經贈給阡陌的短劍。他力道沉穩,在機身上慢慢刻下了她的名字。&ldo;……你這名字,太難寫。&rdo;他研究筆畫的時候,曾經這樣抱怨。&ldo;可我就是這個名字,祖父起的。&rdo;那女子無辜地眨眨眼。楚王不以為然,想了想,忽而道,&ldo;寡人要給你賜名。&rdo;她訝然,隨即道,&ldo;不要!&rdo;&ldo;又不是改名。&rdo;楚王笑嘻嘻的,拿起筆,在牘片上寫出來,&ldo;你看,這便是你的新名。&rdo;她看著,哭笑不得,神色溫和而無奈,卻沒有反對。南北為阡,東西為陌。楚王用劍在機身上刻一個&ldo;林&rdo;字,跟著刻了一豎,又刻了一橫。林阡陌。記憶中,那女子指著自己的名字教他認,滿臉驕傲。似乎有些單調,楚王想了想,在前面加上&ldo;熊侶&rdo;二字。再看看,這才滿意。楚王帶著那滑翔機,走出殿外,正遇寺人來通報,說伍舉來了。&ldo;臣來向大王告辭。&rdo;伍舉向楚王一禮。楚王看著他,片刻,點點頭。伍舉近日向楚王請辭,到封地為官,楚王同意了。伍舉依舊沉穩而溫和,面容卻消瘦了許多,與楚王在一起,亦不復從前的無拘無束。他向楚王一禮,正要離開,楚王忽而道,&ldo;仲擎。&rdo;伍舉回頭。楚王躊躇片刻,道,&ldo;前番,是寡人誤解了你,亦多有得罪,寡人之過。&rdo;伍舉訝然,幾乎疑心自己聽錯,這是頭一次聽楚王道歉。&ldo;臣亦有過。&rdo;他忙道。&ldo;你還回來麼?&rdo;楚王問。伍舉的唇邊露出一絲苦笑。&ldo;大王也許已經聽聞,臣即將娶婦。&rdo;伍舉說,&ldo;是申公之女,要在椒地住些日子。&rdo;楚王頷首,道,&ldo;你可隨時回來,仍是左徒。&rdo;伍舉向他一禮:&ldo;多謝大王。&rdo;說罷,轉身離去。楚王看著他的背影,忽而道,&ldo;寡人會一直尋她!&rdo;伍舉腳步頓了頓,未幾,再度回頭。&ldo;臣亦會尋她。&rdo;說罷,他一頷首,大步離去。楚王注視著他離去,長舒一口氣,少頃,望向天空。他下了階,忽而發足奔跑,將手中的滑翔機用力擲出去。滑翔機輕盈地飛起,衝向天際,似乎有所志向,風雨無畏。阡陌覺得自己好像在風中飄。意識和身體,都是軟綿綿的。耳邊似乎有許多聲音,嘈嘈雜雜,卻聽不分明。她總覺得自己在牽掛著什麼,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身邊嘈嘈雜雜,她看到許多人興高采烈的樣子,朝遠處跑去,說大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