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存點錢,以備萬一。
老陶特地找陶文江談了一次話。沒想到陶文江大發雷霆,扔掉了手中的狗食盆,還差一點掀翻了煤爐。他跺著腳,大聲地吼叫著:“該死!該死!該死!”面孔頓時漲得血紅。
陶馮氏自然站在陶文江一邊,大罵老陶是不孝之子。老陶嘟囔了句:“神經病!”就躲到門外去了。
這時蘇群跑來看個究竟,老陶遷怒於她,說:“你也是的,把小陶慣得不成個樣子,看他將來怎麼在三餘生活!”
蘇群聞言哭了起來。老陶自知言重,忙對一邊驚慌不已的小陶說:“去勸勸你媽!”
蘇群正在解衣服口子,那架勢是活不成了,要投河自盡。她一面解衣服口子,一面向河邊跑去。小陶不顧一切地抱住蘇群的大腿,連聲喊道:“媽!媽!媽!”
他越是這麼喊,蘇群就越是堅決。老陶家人,誰也沒有想到平素溫良馴服的蘇群會來這麼一手,就是蘇群本人也沒有想到。到底是下放的時間長了,她的行為舉止竟像是三餘的婦女。到了關鍵時刻,不禁模仿起她們。
此舉不禁震住了老陶一家。陶馮氏邁著小腳,跨出門檻,一路追來。一面追,一面喊小陶:“快攔住你媽!”堂屋裡的陶文江也不再喊叫了。老陶呢?早已站在了河邊,準備攔截蘇群。實在不行,就下河救人。
不用說,蘇群跳河未遂。實際上,她也的確沒有想好要這麼做,只是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些動作。老陶家人都以為她要跳河,又是阻攔又是叫喊的,蘇群自己這才明白過來。後來,完全是形勢所迫,她不得不向河邊跑去。事後,蘇群否認自己有跳河的想法(為此她深感恥辱)。
老陶問:“那你為什麼要解釦子呢?”
潔癖(6)
蘇群說:“我也不知道。”
老陶嘆息一聲道:“到底是下放的時間長了,總得受一些影響,也罷,也罷。”似乎還有一點高興。
一場風波就這麼平息了。這是老陶家下放以來較大的兩次家庭風波之一,差點沒鬧出人命來。後來的一次風波終於鬧出了人命,但那僅侷限於陶文江和陶馮氏之間,與旁人無關。我以後再說。
狗食引起的風波過去以後,陶文江自知有愧,以後,喂小黑時他收斂了許多。對家裡其他成員的照顧,陶文江卻更加地體貼入微了。
6
陶文江經常袖著手,站在路邊守候外出的家人。無論是老陶、蘇群,還是小陶,他都要守候。陶文江守候老陶下工歸來、小陶放學回家,但最經常的,是守候蘇群。後者去汪集採購,由於路途遙遠,往往天黑後才能到家。陶文江站在路邊守候蘇群,有時候還迎出去,走得離老陶家的園子很遠。
暮色中,三餘人經常看見陶文江佇立在嚴媽河堤上,面朝小墩口的方向。他的腳邊臥著一條狗。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狗的毛色幾經變化。開始的時候是一條花狗,後來是一條白狗,再後來是一條黑狗。惟有陶文江一成不變,袖著手,腰背挺得筆直。他的面孔微微抬起,以便看清前方,由於呼吸的緣故,稀疏的白鬍須上掛著一些細小的水珠。
突然,身邊的狗躍起來,向前躥去。它比陶文江更早地察覺到蘇群的到來。不一會兒,狗跑了回來,後面跟著蘇群。她已經下了車,正推著哐啷作響的腳踏車走過來。蘇群和陶文江打了個招呼:“爸爸,散步哪?”
陶文江點點頭,表示答應。之後,蘇群又騎上車,向村子的方向而去。小花(或小白、小黑)一路小跑著跟在後面,河堤上就又只剩下陶文江一個人了。
他不慌不忙地轉身,向村子走去。一般來說,陶文江到家的時間比蘇群要晚十幾分鍾。就像他不是特意在河堤上守候蘇群,而是散步時碰巧遇上的。
陶馮氏足不出戶,所以陶文江沒有機會守候她。老陶上工和小陶放學都比較準時,因此守候只是守候而已。惟有蘇群鐘點不定,回家又往往很晚,陶文江這才會主動出擊,迎出去。
蘇群回來得越晚,他迎出去也就越遠。最遠一次,陶文江甚至上了洪汪公路,幾乎走到了汪集。那次,他回家的時間比蘇群整整晚了一個半小時,的確很過分。陶文江守候老陶和小陶自然沒有那麼誇張,只須站在自家的橋口或者村道邊就可以了。
如果家裡人同時外出,老陶上工、小陶上學、蘇群去汪集辦事,陶文江就站在路邊,一個一個地迎接。迎到一個後,便尾隨對方走上一截,直到看見他們的背影進了園子的橋口。陶文江再折回去,迎接下一個。迎到後,一如剛才,尾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