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人想不好明天到了縣衙後究竟該怎麼說,是屈從齊木,任由親人枉死,還是站在官府一邊做證人,甚至……重新做原告。這一宿,郭家人都沒睡好,郭老漢守在側廂停放兒子屍首的房間裡,更是一宿沒睡。
天亮的時候,郭家娘子到院子裡打水做飯,忽然發出一聲尖叫,郭老漢等人聞訊跑出來,卻並未見到有什麼人闖進來,只見郭家娘子呆呆地站在院中,身子簌簌發抖。
郭老漢詫異地走過去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臉就變得煞白。郭家娘子手裡拿著一個布偶,想必是昨晚被人拋進來的,布偶已經被血浸透了,血漬已乾,透著可怖的黑紅色。
更加令人怵目驚心的是,那隻布偶沒有頭,四肢也都被扭得脫離了身體,只剩下幾條線連著,軟綿綿地耷拉著。郭櫟楓的兒子走到爺爺身邊,不解地看著那個一點也不可愛的布偶,疑惑地道:“爺爺?”
郭老漢一把抱住孫子,用盡了全身氣力,好象只要一鬆手,小孫子就會不翼而飛似的……
……
同一天晚上,周班頭家也有人去騷擾,但是縣衙的捕快們早就有了防備,當晚有六七個捕快住在周家,那些地痞剛剛扒上週家的牆頭,迎面就捱了一枷,急急落荒而逃。第二天周家人起來,只看見牆頭一灘血,倒沒留下什麼可怕的東西。
……
縣衙三堂,花晴風穿戴整齊,舉步往前堂走,腳下沉重的像墜了鉛塊,當他走到二堂門口時,就見三班六房的胥吏、衙役們齊刷刷地站在那兒,看到大老爺出來,他們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大老爺!”
花晴風站住,臉色難看地看著他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請大老家為郭家主持公道!”
“請大老爺為周班頭主持公道!”
“請大老爺為葫縣百姓主持公道!”
“請大老爺為我葫縣衙門主持公道!”
眾人異口同聲,說到最後一句時,很多人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下熱淚。
花晴風沉默了片刻,擺擺手,一句話也沒說便向前走去,只是這一次他的腳步更加沉重,就像套了一副百十斤的腳鐐。當花晴風出現在大堂門口時,所有的捕快、皂隸就像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他們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目光已經把他們想說的話喊了出來。
天陰的厲害,連風都顯得有些沉悶,花晴風忽然感覺身上一陣噪熱,衣服粘在後背上,特別不舒服。
葉小天和周班頭沒有讓人扶,他們拄著柺杖站在那裡,努力讓自己的身體站得更直。羅大亨今天沒去開店,挎著書包站在葉小天旁邊,彪乎乎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彆扭。
孟縣丞沒有走過來,他遠遠的站在自己的簽押房的屋簷下,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在他身邊赫然站著齊木。葉小天剛剛就看到他了,當時葉小天就想發作,但他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今天的目的是替郭家、周家主持公道,先把徐林一班人拿下,只要拿下這班人,齊木的氣焰就滅了一半,到時再對付他也不遲。這時節外生枝的話,只怕一場混亂之後,堂審又不成了。
王主簿最近一直沒有露面,今天這樣的大場合,他難得地出現了,他也站在自己的簽押房門口,雙手攏在袖內,饒有興致地遠遠地看著,臉上卻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郭家人、周家人乃至兩家一些當日目睹行兇的鄰居路人都被帶了來,至於徐林等齊家打手,乃至祥哥等潑皮流氓自然也被帶來,大堂門口人山人海,花知縣從那窄窄的人牆巷子裡走過去,就像是上刑場,還沒進大堂,額頭就見了汗。
“威~~~武~~~~”
今天的堂威,喊得皂隸們自己也是精神一振:“原來我也可以喊出如此莊嚴的聲音!”
“啪!啪!啪!啪啪啪啪……”
水火棍敲在大堂的青磚地上,整齊、肅穆,彷彿鼓聲,一聲聲敲在人的心上。
皂隸們偶爾才上一次堂,平時早就散漫慣了,堂威喊得稀稀落落,這水火大棍“敲山震虎”的儀式更是早就被他們遺忘了,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想了起來。
起初,水火大棍頓在地上,節點還有些亂,僅僅片刻之後就整齊劃一了,一種有節奏、有韻律的敲擊聲,令大堂上一片肅穆,也令所有皂隸乃至堂外捕快們的血沸騰了起來,就連坐在公案旁小几後拈著毛筆等待記錄的那個書吏,都不由自主地讓坐姿更嚴肅了些。
然而,這讓花知縣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