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單笙說得很平靜,語氣甚至沒有起伏。
可柳蔚聽得心驚膽戰。
唯一欣慰的是,現在鍾自羽死了,死在嶽單笙手裡,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短暫的沉默,在泛著淡淡海水味的大廳裡瀰漫,嶽單笙狀似無恙的端起酒杯,輕嘗一口,突然揚了揚手上的人皮。
“你可知,這個為何刻在他身上?”
柳蔚搖搖頭,實際上,她至今不明白這塊地圖為何在嶽單笙手裡,若這上面所描述的魔鬼海,以及海外版圖是真的,那這寶貝玩意兒,至少也該存在紀家被嚴密看守才是。
可它被刻在一個外人的背上,鍾自羽在這裡面,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嶽單笙今日似乎很有訴說欲,那些壓在心底沉甸甸的東西,像是急於找到出口一般,挑了個良辰吉日,便都傾瀉而出。
放下酒杯,嶽單笙的目光有些遊移:“多年前,紀家有一批人,帶著迴歸故土的心願,踏上了前往深海的大船,那批人裡,包括你的外祖父。”
柳蔚一頓,眼睛立刻瞪起來:“我的……我的……外祖父?”
嶽單笙垂了垂眸:“六十二人,消失在茫茫大海,他們屍骨無存。”
柳蔚立刻坐正了些:“我的外祖父……也……”
“沒有訊息。”嶽單笙看著她的眼睛,又道:“可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知曉,六十二人內,有一人,回過中原,且回到了紀家,只是,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後。”
柳蔚看向那張人皮:“這個地圖,就是那人所繪?是你偷出來的?”
嶽單笙笑了聲:“送上門的。”
柳蔚不懂。
嶽單笙又拿出那塊玉佩,摩挲起來:“地圖分三份,記符被存放在紀家本族,圖與印章,那人卻找到了我。”
“你?”柳蔚聽他說下去。
嶽單笙語氣變得冷戾起來:“因為岳家被滅,全府身亡,那人帶著圖與印章,找到了漠北,向我贖罪。”
出海而歸的倖存者,在因紀夏秋而造成的紀家被屠時,提到了族長外嫁的妹妹。
當時紀家人大概走投無路,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貼著岳家不放,雖然最後他們沒成功,但岳家終究是被連累了,紀家人倒還保留了一部分存活,岳家,卻落得個灰飛煙滅。
第一個將主意打到岳家的,就是那個倖存者,其後造成的惡果,讓倖存者難辭其咎,圖與印章,是他唯一能做的補償,他說,深海之外的確有另一個國土,那是紀家的故土、領地,他將通往故土的路引交給嶽單笙,希望將來,他能回去。
一開始,這兩樣東西嶽單笙不要,他瘋了一樣對那人毆打,撕咬,用自己所能運用的全部方式攻擊對方。
可無濟於事,幼年的孩童能做什麼。
這兩樣東西是鍾自羽替他接下的,一開始地圖要紋在他身上,細皮嫩肉的小少爺,疼得眼淚直流,在剛刻了兩刀後,鍾自羽便阻止了,抱著滿臉淚痕,卻咬牙隱忍的他,心疼的道,反正我們一輩子都會在一起,就刻我身上吧,你要看隨時都可以看。
就這樣,紋刻的人變了。
一天一夜,嶽單笙都守在旁邊,直到鍾自羽整個後背都是血,疼的滿臉蒼白,嘴唇鐵青,彷彿隨時都要嚥氣一般。
如果有人能不顧自身安危,用自己弱不禁風的身體,去替你擋掉風雨侵襲,那這個人,你一定值得結交。
友誼的種子悄悄埋下,也是經過那件事,嶽單笙開始恢復神智,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頹廢,家族被滅,該如何做?自然,是報仇!
小小的少年,報仇成了他唯一的執念。
但這股執念,在妹妹的病情日益加重時,又變得不易實現。
要先照顧妹妹,等到妹妹的病好了,才能計劃報仇,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摯友,親人,一個不缺,那時,嶽單笙認為自己無比強大,因為,他還有需要保護的人,他的振作是有意義的。
可是結果,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深吸一口氣,嶽單笙想到了許久前,他找到了鍾自羽,多年不見,那人變得奇怪了。
鍾自羽居然哭了,一見到他,便咬著牙流淚,不斷的跟他說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償命,不就是了?
這塊皮是在鍾自羽活著的時候,他生扒下來的,房間裡燭火搖曳,他貼著他的臉,問:“你也是,這麼剝那些女子的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