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知道,即便他不這麼倉促起事,即便他準備充分,他也必敗無疑。
她裴青瑤憑什麼能在先帝的後宮中脫穎而出最後做得太后,憑的不僅僅是換來的兒子,更重要的是她的頭腦和手段。
除了在自己女兒這件事上,她關心則亂,高估了遊氏的忠誠低估了她的膽量,以致釀成母女分離的悲劇外,此生,她還從未在任何事上失過手。
先帝駕崩之後,她就擔心有一天裴邦卿會耐不住權力的誘惑謀反亂政,所以她一早在他身邊安插了自己的眼線,這個眼線不是別人,正是裴邦卿的夫人,一個,最能讓裴邦卿心不設防的人。
至於裴夫人為何願意背叛自己的丈夫轉而對她裴青瑤言聽計從?原因很簡單,燕瑝在她手裡。
作為一個母性過於濃烈的女人,兒子在心中的分量要遠遠超過曾經恩愛的丈夫。只要兒子能平安無事,做母親的可以不惜一切。
至於燕瑝,她早就看出他溫順的外表下有著一顆不遜於他父親的虎狼之心,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知道他在暗中培養著屬於他的勢力,但因為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任他小打小鬧去,畢竟是她的侄子,又是當今皇帝,如果他真的不思進取尸位素餐,說不定她倒還要懷疑這燕氏江山放到他手中靠不靠譜了。
但她沒有料到,他竟有能力暗中說服胡幼安投靠他,要知道,這胡幼安可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
還有慕容世家的慕容倦,中了月蠱竟然還敢再一次背叛她,這是為燕瑝奪權不惜以命相搏了。
她知道燕瑝原本不想這麼倉促起事的,他的耐心要遠遠高於他的生父裴邦卿,但裴邦卿的政變觸動了他的神經,他雖不知自己身世,然而對她這位母后應當還是非常瞭解的。他知道,經裴邦卿這麼一鬧,她戒心必起,他如想再蟄伏待機,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於是,他決定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一向行事穩妥思慮周密的他之所以敢行此險招,只怕心中也存著一絲僥倖。他認為他是她唯一的兒子,他賭她會不會為了權力而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根本不是她的兒子。他口口聲聲要為先祖保住燕氏大統,可他的先祖姓裴不姓燕。
她原本只想這樣平平安安地下去,他雖不是她親生,畢竟是她侄子,又是養在身邊多年的養子,壓制他也是想給他磨礪,她總歸是會死在他前面的,權力她又帶不走。
且也許不必等到她死,等到她找到親生女兒,為她覓得佳婿謀得幸福,再有個外孫或是外孫女抱抱,她自會放權也不一定,只要他不對她的女兒下手。
如今,他真的奮起了,反抗了,她卻茫然了。
不是自己親生,不管感情多深到底還是有隔閡。
也就是在此刻,她心中前所未有地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廢了燕瑝,立她的親生女兒為東儀歷代以來第一位女帝如何?她親自輔佐她,讓她大權在握享盡榮華,讓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以補償這十八年來對她的虧欠。
只要她想,她有這個能力。
“……太后,太后……”正神思,卻被幾位老臣試探的喚聲驚醒。
“此事哀家自有主張,爾等先退下吧。”上午得到璃月在永安衛城的訊息,她已經派人去請了,若是路上不耽擱,應該也快到了,想起即將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又思及上次在宮中陰差陽錯讓她受的苦,她心中又是激動又是忐忑,當下也沒心情與這些老臣廢話,揮手趕他們下朝。
老臣們雖然沒得到答覆,但眼見太后趕人,他們也不敢賴著不走,一個個愁眉苦臉地出去了。
裴青瑤撐額,想想,若不是裴延熙失蹤,為了尋找她的蹤跡進而對她近半年來見過的人做過的事一一排查,機緣巧合地查到長淮郡,知道曾有個與裴延熙容貌近似的花魁秦蘇蘇,知道秦蘇蘇有個女兒名叫莫璃月,再思及璃月那肖似先帝的眉梢鬢角以及她右肩後那朵紋身……還不知要耽擱多少時日,她們母女才能相認。
竟然是個花魁,她的女兒竟然是被花魁養大,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能磨練出那般剛硬似鐵的性子來。
每每想到這些她便心痛如絞。
權力慾膨脹的代價,理應由她來付,不應該讓她的女兒遭罪啊。
她一定要補償她,從現在開始,她會盡她所能地補償她。
“太后,秦姑娘來了。”鄔佳從殿門外進來,輕聲稟道。
裴青瑤怔了一怔,隨即開始檢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