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這兒望出去,北院正居的內內外外松明盡燃,樓上閣下燈火燭光輝煌成一片。漢軍甲士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劍戟,在跳躍火焰的映照下發出一種莫測的——異光。
寒意,透過細密緊實的層層衣料;
緩慢但不容抗拒地滲入肌膚,鑽入骨血,侵入——腹心!
右手在袖中握成拳,指甲用力地扣入掌心,讓‘刺痛感’來壓制本能的顫抖。可‘記憶’,依舊從心底噴湧著泛起:
那些人,頂著同樣的頭盔,如洪水般衝破王宮的大門……
那些人,穿著同樣的盔甲,在宮殿樓宇之間橫衝直撞……
那些人,拿著同樣的戈矛和長戟,捅進所有敢於抵抗者的胸膛,不論對方是低賤的宮奴、普通的侍衛還是尊貴的王子——身上流著劉姓皇族血液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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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染紅了宮院,僕役們四散奔逃,宮女們驚惶無措著逃竄……平日裡俯首帖耳的下人們,此時如發了瘋一樣地叫著、跑著、搶著!
金銀有人搶,銅錢有人搶,各殿閣的珍貴陳設有人搶錢……甚至連父王姬妾的被褥都有人搶!搶著搶著,還扭做一團撕打起來,直到被趕來的漢軍揮劍砍翻。
她和她的姐妹們,跪在彭城王宮冰冷的青磚條石上無助地哭泣——她們的天,塌了!
吳楚聯軍敗了,父王自殺了,兄長們不知是死是活,長安來的漢軍攻破了王都和宮城。她們這些楚國王女霎時成了無根的浮萍,不知會被無情的流水帶往何方。
四周圍滿了漢軍,粗俗的野蠻的身上手上沾滿了血的漢軍。
那些人戳戳點點,口哨聲和怪笑聲此起彼伏;嘴裡南腔北調說什麼的都有,即便聽不懂,也能猜到那絕不是好話。
那時,她想死,真的想死!
她生來就是王主,大漢的王主——僅次於公主的王主。
除了在楚王后和嫡出姐妹面前必須矮半截,此生此世何曾受過半點兒委屈?父王在日,荊楚大地上誰敢對她有半點無禮?不要說汙言穢語了,就是抬頭直視她的容顏,都是‘不敬’的大罪!
母親和其她姬妾關在一起,身邊只有奶孃。
楮氏緊緊摟著她,拼命用身體為她遮擋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那時阿五還是個孩子,緊緊貼在她背後,竟然也學著母親從後面護住她。
乳母在不停地安慰她鼓勵她:“王主,別擔心,別擔心哦!哪怕只看你阿姊面上,看在你阿姊小小年紀……萬里迢迢出塞嫁去匈奴,朝廷和天子會寬赦我們這房……”
“至少……不至於太苛刻……”
“實在逃不過……王主,別怕,老僕不會讓王主孤孤單單受苦!黃泉地府,乳母願陪王主同往!”
“王主,王主,阿五也願陪王主同往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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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王主!”阿五親切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啊?”劉靜一動,從回憶中清醒回身一看,就見阿五有些焦急地一個勁兒遞眼色。而乳孃女兒旁邊,長公主的近侍正一臉納悶地打量自個。
劉靜十分客氣地點頭致意:“中官……”
“不敢,不敢,”小黃門嘴裡否認,心中卻想灌了蜜似的舒服,笑眯眯擺個‘請’的姿勢:“長公主召見,王主……”
“多謝……”劉靜謝過,囑咐了阿五小心托盤,提裙踏上樓梯。
至樓梯的一半,從上走下一位官員,黑衣高冠,舉止幹練。劉靜倒是認得,此人是館陶長公主內史,掌管采邑各項事務。
內史見王主靜迎面而至,並未退回樓上,只向旁邊微微一讓,同時略為拱手。劉靜抿抿嘴,雙手合攏正正規規行了個揖禮,然後小心地從樓梯另一邊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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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沒有其他用途,全是長公主的起居室。
高敞軒靚的宮室由雕花木隔斷和不同種類的垂簾分成三小進。中央靠西的高臺上,劉嫖皇姐懷中擁著個深紅的倩影踞長案而坐,案上一幅展開的木簡放在正中,旁側還疊了幾卷,外加許多算籌。
“阿嬌,此項……彼項……”長公主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在空間中慢慢地響,節奏舒緩得好似一支催眠曲。
距離在縮短,王主靜的視線隨之越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