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不能說沒有。尤瑜近日遭受的一巴掌,使他扒掉了一些人的“黃巾氅服”的偽裝,撕下了他們道貌岸然的假面,一朝看清了他們魑魅魍魎的本相。使他旬日之間,徹悟了許多道理。這一巴掌豈不也與道士的仙枕,異曲同工?
捱了這一巴掌之後,尤瑜顧不上擦掉嘴上帶血的鍋巴汁,捂著流血臉,像頭受傷的野獸衝進了寢室。像為狂風吹折倒地的樹,倒在床上,用被子緊緊地蒙著自己的頭。他沒有號哭,沒有眼淚。有的只是怨,只是恨,有的只是滾滾長河似的思緒。他,只差十幾天就滿十八歲了,要是在古代,快行加冠禮了。他從生下來到現在的六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擁有的是甜蜜,是歡樂,是充滿陽光的愛。小時候,母親把他抱在懷裡,父親將他揹在背上,姐姐們讓他騎在肩頭。在家裡,他是星星,是月亮,是不落的太陽。父母從來沒有用指頭彈過他,姐姐們時刻笑著拉著他的手。如今,一個尖嘴猴腮的癩痢頭,居然也敢在大庭廣眾之中打他,而且打得這麼重!是的,過去自己胡鬧,說過些得罪他的話,他有仇怨要報復。不過,根據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原則,就是毫不寬恕,他也只可以怒罵,而絕不該毒打。
此刻他又想到,賴昌雖然想報復,應該說他沒有力量,缺乏勇氣。他暗中會搗鬼,明目張膽的粗暴地打他,他還不敢。那麼,又是誰趕著他這隻跛腳鴨子上架的呢?還有所謂推薦演員的民主會,除了一些搗蛋鬼,異口同聲地百般醜化他以外,又推薦了哪一個演員?哪裡有一絲民主氣氛?還有,推薦會召開的這天,姚令聞一反平日開會早到的習慣,遲遲不到,直到這些人鬧得沸反盈天時才出現,他罵夠了,就宣佈散會。這與民主推薦演員的工作,豈不是南轅北轍?這些反常的事實是鐵證,告訴他這幕鬧劇是姚令聞一手導演的。過去,自己被他的假面所迷惑,還將他當哥哥。誰知道應了一句老話,自己“當面喊哥哥”,他卻“背後塞秤砣”。他口說把他當弟弟,那因為目前他怕他姐姐,他有求於她,只好表面敷衍。聽那天他與姐姐的談話,言語中充滿著怨醯恨醋,如今他對姐姐無可奈何,便將滿腔怨恨,撒潑到自己頭上。賴昌這一巴掌,讓他識破了姚令聞的卑汙的靈魂,人鬼兩面的嘴臉。
這一巴掌,也使他清楚地認識了自己。過去他是家裡的小皇帝,家庭是他的保護傘。如今走出了家庭,沒有了保護傘,他只是這複雜的社會中與別人毫無差別的普通的一員。為了某種目的,人們可以和善地待他,也可能別有用心地算計他。自己的行為自己要負責,過去,任性胡為,得罪了許多不應該得罪的人,製造了許多不應該有的矛盾,自己把自己推到讓人厭惡的懸崖絕壁,讓自己前進的道路上橫梗著巨石,塞滿了荊棘。現在他懂得了姐姐從前苦口婆心說過的話的真諦,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全靠自己救自己。他要依靠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去化解那些不應有的矛盾,取得厭惡自己的人的信任,使自己再次溶入和諧的集體中去。同時,他也要勇猛一擊,置那些害人者於極端尷尬的境地。
佛燒一炷香,人爭一口氣。這一巴掌更讓他認識到,仇怨一定要報,但切不可胡來。報對了,出了一口惡氣;報錯了,又在別人的心田裡種下新的仇怨。他要把這些年來千頭萬緒的恩怨情仇理清楚,一個一個地準確而有針對性地採取切切實實的行動。
思想理清了,迷霧消失了,他的心地也平靜了。他掀開了被子,昂首走出寢室。室外陽光燦爛,鳥雀啁啾,山川多麼美好!庸人自擾,真是殺絕風景啊。他洗去了臉上的汙穢,吐出了口中的血汙,用小圓鏡照了照,覺得“江山”基本依舊,只是原來臉上的白色掌印,已經變為青紫,五個指頭的印記顯得特別刺目。他咬著牙齒恨恨地說,這是奇恥大辱,此仇不報非君子。要是在過去,指印不消褪,他決不會去上課,可如今,他認為這是某些人的罪惡的鐵證,他不覺得羞恥,他昂首挺胸,大步走向操場,走向課堂。
現在他安穩地坐在教室裡做聽講作業了。對曾經侮辱過他的人,也沒有過激的言行。一切都靜如止水,寂如午夜。大家都認為賴昌這一巴掌把尤瑜打好了,賴昌也自以為得計,自鳴得意。走起路來,哼著小曲,輕飄飄的,姚令聞更認為自己神機妙算,以毒攻毒,功效卓著。他向學校寫了報告,介紹了教育頑劣學生、轉變後進的經驗。他在班會上、校會上宣讀了他的傑作,得到了校長的大力表揚。可尤瑜什麼也沒有說,心中只是暗笑。
每天放學後,他仍然去街上溜達,他那漏斗似的嘴,時刻仍然往裡面塞東西。大家都認為他這是過了六月的杉木,定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