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當作受傷的英雄來治療,別做你的春秋夢!我這裡從人道主義出發,給你一點藥,算是醫治一條受傷的咬人的狗!’說完,包了幾粒消炎丸子,丟給我指頭大一瓶碘酒,小半瓶紅汞水,就變把我推出了門。竹大哥,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我當了右派,被趕出了人民的隊伍,就豬狗都不如,到哪個醫院治療都一樣。我又怎麼還能抓住最佳治療時機,治好自己的傷?但願沒有毛的鳥兒天照應,能留下這條命,至於跛了一條腿不要緊。”黎疾十分沮喪,忿忿地說。
“人上一百,五藝周全,我想我們中間定有能治病的人。黎疾,你不要過於悲觀。我們分頭去找找,定能找到能治好你腿傷的人。”此刻,我雖然不是高個子,對這事心中無底,但也只好這麼寬慰矮子的心。
“竹大哥,你能力強,人緣廣,有了你這句話,黎疾治傷的事,我就放心了。”聽我這麼說,彭芳抹掉了眼淚,悽楚地說,“不過,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偏遇打頭風,這邊迫得緊,那邊也逼得急。他們說,上面有政策,凡是國家工作人員,所有右派的配偶都得劃清階級界線,與右派分子離婚,否則,一律開除工職。我被開除不要緊,可是,可是黎疾家還有老母要贍養,我腹內有兒子要出世,沒有這幾塊錢的工資,叫我怎麼去養活他們?昨晚我與黎疾商量了一整晚,黎疾決定與我離婚。我們才恩恩愛愛生活了兩年,就這麼勞燕分飛,我,我實在不甘心!”說著說著,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怎麼會這樣,上面明明規定,是**員的,一定得與右派配偶離婚,否則開除黨籍。對非黨員,沒有明文規定,怎麼也這麼執行?何況即使是黨員違反這一規定,也沒有說要開除工作。這不明明違反黨的政策?”
“竹海啊,執行政策,歷來是‘寧左勿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認為,‘左’是態度問題,即使過‘左’,造成重大損失,也不過是輕描淡寫地批評幾句;‘右’是立場問題,屁股坐歪了,就是與階級敵人沆瀣一氣,同流合汙,此後就可能被拋入**營壘。我們在整風中並沒有‘右’,只是由於沒有‘左’,就陷入了不可自拔的階級敵人的泥坑,這就是有力的證明。現在的那些所謂左派,以昧著良心整人為立功,他們什麼事的幹得出來。聽彭芳說說他們學校的做的事,你就會覺得如今是哈哈鏡裡看世界,什麼人的臉譜都變歪變扁了。你還想他們執行政策,後半輩子能憑藉自己的辛勤勞動平安過下去,真是緣木求魚做美夢!”黎疾咬牙切齒忿忿地說。
“竹大哥,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飛昇。過去如此,如今何嘗不一樣。姚令聞踏著所謂右派屍骸壘就的臺階,青雲直上,當上了區長,爾後,水漲船高,他們那一夥都當了官。賴昌先當校長後當鄉長,勞昆始任教導主任再任校長。如今他們的頭腦膨脹得如笆斗,他們雲裡霧裡,不認得別人,也忘了自己祖宗究竟是誰,他們什麼壞事都敢幹,還顧及什麼政策不政策。他們是靠鬥爭別人起家的,他們的看家本領就是立起良心、挖空心思害別人。你們這些右派離開了學校,他們覺得礙眼的另一批人,就填補了這個空缺,成了他們操刀待宰的牛羊。我是右派的妻子,攻擊的矛頭當然首先指向我。縣裡的整風會結束回到學校,他們就大會小會,大轟大擂,批我嚴重喪失階級立場,與右派分子同穿一條褲子,同一鼻孔出氣。如今他們又根據上面的所謂政策,逼著我馬上與黎疾離婚,否則,就開除工職。我極力辯解,說我不是黨員,不符合這一政策,他們無權開除我。可是越辯越冤,越辯,他們越說我反動。他們說到做到,停止了我的教學工作,逼我做勤雜工,掃地養豬,每月只發十五元的生活費。我不服,到縣裡反映,接待的幹部反而斥責我說,‘你如今沒有兒女,沒有牽掛,要求你與階級敵人劃清界線,這是組織對你的最大的關心,你怎麼竟這麼執迷不悟?’而對學校領導的胡作非為,不置可否。看來,等待我的,只能是被開除,今後的日子我真的沒法過?”彭芳哽哽咽咽地訴說著近一年多來她的痛苦經歷。這些不可思議的咄咄怪事,如五雷轟頂,使我氣得渾身顫抖,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般畜生!根本沒有一點人性,真該千刀萬剮!”但是繼而我又想起,壓在頑石下的竹筍,是無力掀翻石頭,見到天日的,該千刀萬剮的不是竹筍,而是石頭,可如今你一刀也割它不著。於是,我也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三個人淚眼相望,泣涕漣漣。最後,還是我打破語噎僵持的局面,勸導她說,“彭芳,結婚不過是愛情的一種公開的形式,並不是它的實質。這種形式限制不了愛情的實際內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