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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廿陸姒錦】

東宮內,到處張燈結綵,各主要宮殿都備足了鞭炮、紅色燙金雙喜字大蜡燭,御路上都鋪了紅氈子。太子妃儀仗陳設在午門之外,外面的杏黃色緞子帷幔上,用金線繡著大鳳凰。

迎親隊伍抵達,又行過一番繁複的禮節,我便與張氏一同進宮面聖,聽候父皇教誨。高堂之上,除了父皇和王皇后,萬貴妃也拖著病體到場。

今天是我大婚之日,攜佳人面見長輩,本該歡喜非常,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扯出來的微笑,甚是勉強。

與我感同身受的,唯有萬貴妃,不過她演技遠勝於我,臉上掛滿了由衷歡欣的笑容。無意間對上我的視線,她的眸子裡才有一抹轉瞬即逝的哀愁。

只有我看懂了她的唇語,短短三個字,卻帶給我一陣窒痛——

“我的兒……”

娘,您在天之靈看到了麼?那個將你貶去冷宮,又害你性命的女人,在自己親生孩兒的大婚儀式上,連喚一聲孩兒都不敢。隱忍至斯。

這樣,您可快慰?

孩兒本該恨她,本應親手了結她,可結果是,孩兒與她平安相處了六年。到如今,恨是如何,愛又如何,敵人如何,血親又如何……孩兒真的糊塗了。

娘,原來世上最難的事,不是對敵人揮劍,而是斬斷自己的牽絆。

…………

人仰馬翻的禮數終於結束,洞房內只餘我和太子妃。

我總算有時間細細端詳張氏,大明的皇后不一定要出身權貴,但是能從眾多秀女中脫穎而出,才貌品性一定是最出眾的,我的這位太子妃又是太學之女,想必也是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

這才是一個女人該有的樣子啊。心下悵然,我邊看佳人,邊給自己灌酒,澆一澆無處發洩的抑鬱。

“太子打算一直喝到天亮?明兒個還要請安吧,不如早點歇了。”

我不答話,埋頭斟了滿滿一杯酒遞給張氏,說:“喝了它,然後告訴我,你的名字。”

張氏也不忸怩,全無小兒女情態,爽利地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將其倒置與我看,竟沒有一滴瓊釀漏下來。

“好。”我是真心誇她。

“民女張姒錦,”太子妃大方地望著我,“初來宮中,禮數不周,還請太子多多指點。”

我不置可否地笑,搖搖晃晃站起身,踉蹌至窗前,斜倚窗欞,夜風帶著微涼的水汽撲面而來,遠近高掛的紅豔燈籠隨風輕擺,漏斷人初靜,萬籟泉清聽,明月皎潔似去年。這景緻,我獨自看了好多好多年。

張姒錦靜靜瞧了我一會兒,終於開口:“她是誰?”

我略微怔忡,又瞬間明白過來,苦澀一笑:“一個年長我十八歲的女人。”

張姒錦眉眼彎彎,作了然狀:“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驚訝,“你不吃醋?”

張姒錦坦然道:“我是太子妃啊,將來你登基做了皇帝,我就是皇后。後宮佳麗三千人,我要是動不動就吃醋,還不酸死了。”

我啞然失笑:“放心,我不會再娶了。”

張姒錦瞪大了一雙杏眼,“騙人吧!”

看著她那目瞪口呆的樣子,我被逗笑了。慢慢走回桌邊,彎腰抱住發怔的佳人,側頭輕咬她的耳垂,悄聲壞笑:“因、為、我、不、舉。”

懷裡的人頓時僵硬,小臉兒由暈紅轉為煞白,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接著直起身子走向床榻。

“明兒還要早起請安呢,過來歇了吧。”

張姒錦愣坐在遠處享受五雷轟頂的滋味,可能,大概,會坐上一宿。我可沒力氣哄她,兀自上床掀開錦被鑽進去把自己裹嚴實,少頃便去會周公了。

入夢前,我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的太子妃啊,你得挺住,悲慘的日子還長著呢。”

【廿柒杖刑】

成化二十三年,夏汛到來,連綿了十幾天的狂風暴雨導致黃河多處決口,山西、河南、北直隸一帶洪水氾濫,沖毀了無數良田民居,成為一片汪洋澤國。幾千裡廣袤的土地上,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哀鴻遍野餓殍滿地。官道之上,攜兒帶女一路乞討逃荒的難民比比皆是。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父皇已經不問政事,我只有硬著頭皮死扛。各地災情不斷,我埋首於奏摺中夙夜難寐,連累姒錦也心疼不已,她給我披衣服時說:“爺,您憔悴了。”

成親兩年多,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