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再說,郎中說,如今你需要好生調養,可萬勿再亂吃些壞身子的藥。”
豐慶心底陡然顫了顫,藥?什麼藥?
他掙扎想坐起身,才勉強離開枕頭一寸,就再無力氣支撐,重新躺了回去。
他心下一片寒涼。
他怎麼了?
為什麼,連起身都不能?
他移目看向周圍的人,客氏、桐娘、豐媛、侍婢婆子們,個個用憐憫的眸子望著他。
豐慶最終把目光落在豐大太太臉上“我……我怎麼了?”連說話都艱難,聲音是極為嘶啞的,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又疼又澀。
豐大太太露出為難神色,客氏紅臉推了他一把,“當著孩子,你好意思問!那賤蹄子給你吃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麼?”
豐慶茫然望著客氏。透過她,想到自己近來的情形。
約莫有一個多月了,自他與客氏和好,每夜都是興致高昂,一晚要個兩三回的熱水也是有的,客氏還臊他老不正經……
可是……急火洶洶,每每到一半就力不從心,他怕中途歇頓給婦人笑話,每每勉力強撐……
如今想來,這事本就透著蹊蹺。
難不成……
涼颼颼的寒意,順著脊背漫上來,他睜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杏娘下手?
杏娘為什麼要下這樣的藥?
他這段日子一直和客氏蜜裡調油,與杏娘,不過是今晚才……
平素他想挨杏娘近點都沒機會,那妮子膽小如鼠,深怕給客氏揪住了兩人的事,小心得不像話,吊著他渴著他遠著他,隔個十天半月都沒一回,每次都哭得可憐兮兮的求他憐惜,她會給他下那樣的藥?
若換做客氏,倒有這個可能。
他心思飄遠了,直飄去了十七年前的那個冬天。
大雪的天氣,路上滑得車馬難行,他冒著風雪嚴寒,坐小轎往樊城趕。
一去六十里路,清早天不亮就出發,抬轎的路上要換兩三波人,有時一個不察就將他連人帶轎地摔落在冰上。
轎子狹小,放不得炭盆,就靠一個手爐暖著,每每到了樊城裡頭的炭都早熄了。冰簸籮一般,冷得直哆嗦,腿上也是那時落下了溼寒的毛病。
而他為的,不過就是摸去客家後門,偷偷帶走了客八小姐,領著她去靜水庵後頭的樟樹林裡,抱在一塊兒以慰相思。
年輕的時候都不曾為誰癲狂成那樣子,偏偏人到中年,被那姓客的小姑娘迷得昏了頭。
自己有家有妻有子,盡數看不上眼。心心念念要將她娶回來,免再受這遠距離的折磨。
那時他十分感激,別人家百般嬌養大的千金小姐,第一回 就是跟他在外頭,凝視雪地上面落下的點點紅梅,她拱在他懷裡一遍遍問他是不是真的會負責任,當時他心裡又酸又疼,又豪情萬丈,發誓要千倍萬倍的補償她當日所受的委屈……
如今想來,恍如隔世。
相守這些年,她已不年輕了,他身邊大把的稚嫩嬌娘,如何近來卻又瘋了一般對她生念?
不論從哪個方面想,這事對杏娘都沒好處。
對客氏,倒是有跡可循。
她熱衷此道,雖每回做出嬌態百般不肯,實則是暗裡燎火,用這法子叫他著急。
再加上她舊年隔著一城之距仍能叫他牽腸掛肚,以致寧願害了髮妻也要迎她進門……
她真有那麼的好,值得他那樣的喜歡?感情變了質,從前的恩愛都記不清了。懷疑一旦紮根,就再也難以拔除。
豐慶上下牙齒直打顫,客氏若害的是別人,哪怕是杏娘,是他骨肉,多半為著臉面或是別的什麼,許還都能忍。
可如今,客氏害的是他!
她已經瘋到要對他下手!
如何能容她?他如何能容他?
他面容扭曲猙獰,緊緊攥住手,身子一陣陣抖著,“大、大嫂……”
他艱難扭頭,將目光移向豐大太太。
“我……我有話……”
豐大太太以為他又想關懷杏娘母子,瞥了客氏一眼,安撫道“二弟,你別想太多,安心養著,大夫說,許是過幾日便好了。”
“我……我要……”
客氏按住了他的手“我可醜話說在前頭,那孽種實不是我害的,是那賤蹄子自己……”
“婉華!”豐大太太見她這時候還在刺激豐慶,不免責備地喝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