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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筆一筆認真抄錄著佛經,濃稠的烏黑墨汁,彷彿我濃稠的不甘與冤屈,悉數寫進佛法無邊的真言裡,來平息我的戾氣與灰心。
太后為我的苦心,也算是盡了。
要我一定親手抄錄佛經,每月讓芳若來取,為的就是確保我活著,這樣月復一月平安地活著,我的四肢手足完好無損,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芳若每月的到來,並沒有過多減輕我的辛苦勞作。只是在她來的那一日,我會被靜白允許休息一日。
浣碧問我:“小姐辛苦勞作,為何不告訴芳若姑姑,請她主持公道,或者告訴住持也好。”
我低頭仔細為衣裳上漿,只淡淡道:“我若告訴住持,住持必然會為我向靜白求情。可是我到底是歸於靜白管,若是她口頭答應背後又暗算,我連這好不容易求得的平靜也沒有了。而告訴芳若,芳若回去必定會轉述於太后,太后雖然是皇后的姑母,然而對我和朧月的照拂也算盡心,何必再叫她老人家費心。而且宮中人多口雜,若是傳到皇后和安陵容耳中,又不知道要生多少是非。”
能說出口的我都說出口了。然而另一層意思,我卻不能說出口。我甫出宮,那些沒能置我於死地的人自然不肯輕易甘心放手,只怕我身邊知道或不知道處都有無數雙來自宮裡的眼睛盯著。太后巴巴兒地要芳若來要我每月抄錄佛經帶回去,亦是這層意思,怕人暗算了我。靜白不忿我的出身與經歷,百般刁難要我辛苦。那麼今日,若在那些人眼中見到我如此落魄凋零、苟延殘喘,我的苦楚多一分,她們心裡就會多安穩一分,對我的朧月也會放鬆一分。世事環環相扣,我身為人母,能為朧月所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而每每芳若來,我只問兩句,“眉莊好麼?朧月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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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若不便多說,偶爾答兩句,也是簡單的話,從不細細說來。我知道她有她的難處,也不為難她,只是見了她,還是隻問這兩句話。
問得多了,芳若也笑,“娘子關心的,永遠只是這兩位麼?”
我不假思索,道:“是。”
芳若微微沉吟,眼中依然含著笑意,“太后囑咐我每月來探娘子,對娘子也很是關心,難道娘子也不問問太后近況如何麼?”
我淡淡道:“眉姐姐在宮中依託太后的愛惜才得平安,若眉姐姐安好,那麼太后必然安泰無恙,所以不必問。而且姑姑每每來時眉間都未有憂色,亦可知太后一切都好。”
芳若頷首道:“娘子的聰穎,分毫不弱於往日。”她微笑,“那麼朧月帝姬得敬妃娘娘養育照顧,娘子也不問候敬妃娘娘麼?”
窗外大雪紛飛,如搓棉扯絮,我漠然倚窗觀望雪花。道:“不必。她得了帝姬,已是終身有靠,必然會愛如性命。況且我問候她,不是更讓旁人在意她,反而陷她於險地麼?”我緩緩笑道:“以敬妃娘娘的聰明,她一定能保全自己,也保全帝姬。你總說帝姬十分聰明可愛,那麼想來敬妃娘娘也過得舒坦安穩,才能這樣好好撫育帝姬。”
芳若思量片刻,“那麼皇上呢?娘子也全不在意了麼?”
我的眉毛驟然一蹙,很快覺得,為玄凌蹙眉,亦是不值得的。於是鬆緩了神情,雪光清冷逼仄,那清冷也透在我的語氣之中,森冷而凜冽,“若有國喪,天下皆知,不必等姑姑來告訴。”
我是在咒他死啊!這樣冷毒的話語出自我的口中,連自己也嚇了一跳,我對他的怨恨,竟是這樣深麼?
果然槿汐嚇得忙忙來捂我的嘴,“娘子糊塗了麼?”
芳若凝視我片刻,緩緩搖頭,道:“娘子,恕奴婢多嘴勸一句,您這樣怨恨在心不能釋懷,其實是自己難過啊。”
我別轉身,只作充耳不聞,凝神看向窗外,雙目冷滯,幾乎想看穿外間湧動的風究竟是如何湧動。
芳若徐徐的語句還是貫入我的雙耳,“十月間選秀,所能入皇上眼者頗多,共選了宮嬪十八人,是皇上當政以來中選人數最多的一年。”她微微沉吟,與槿汐互看了一眼,終究還是說了出來,“此番入選的小主們都是中等仕宦之家,未有太顯赫也未有太卑微者。而且,她們的年紀都小,未有一位超過十五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