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妃嬪紛紛換上了有色彩的羅裙,為蕭索清秋添了幾分顏色。算算日子,過了太后百日,玄清便可奉旨迎娶浣碧了。這日午後,我攜了浣碧的手,道:“妹妹明日便出宮吧,阿姊已請了聖旨,妹妹賜名甄玉隱。明日一早家裡就派了人來接,只怕回到家聖旨便過去了。妹妹多年的心願也算是了了。”浣碧落淚道:“浣碧去了,姐姐在宮中孤零零的,浣碧不忍。”我也覺得心酸,強笑道:“傻丫頭又說傻話,這宮裡便是阿姊的家,怎會是孤零零的。難道阿姊要誤你到老不成。況且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老到掉了牙便沒人肯要了。”浣碧才要笑又禁不住簌簌地落下淚來。我又道:“只是阿姊曾經許了讓你嫁入官宦人家為正室,如今卻是做不到了。阿姊也求了皇上,但是六王身份高貴,皇上到底沒有吐口。只好委屈你了。”浣碧飛紅了臉,半日方道:“浣碧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六王。如何敢奢望嫁於六王為妃,便是側妃也從不敢去想的。”我嘆道:“妹妹雖是庶出,卻也是朝廷重臣之女,這樣的話從此不可再說了。”浣碧含淚應了。
傍晚內務府便來收了浣碧在宮中行走的腰牌。因人人皆知我已收了浣碧為義妹,從了甄姓。浣碧出宮各宮裡都有禮品相贈,不外是些珠寶錦緞之物。當夜浣碧服侍我歇息,我命她同榻而眠,浣碧也知此去再難如此相聚,也便顧不得僭越,與我同榻而臥說了大半夜的體己話。
次日一早方用過早膳,便有公公來接,說甄府的車轎已在毓祥門外候著了。浣碧流著淚給我磕了頭又與眾姐妹一一辭了,方才一步一回頭的去了。
我含笑親自將浣碧送至宮門口方轉身回去,淚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我抬頭望著澈藍的天空,整整九年了,九年前大約也是這個時候,我帶著浣碧流朱,眉姐姐帶著採月走進了那道高高的宮牆。如今流朱去了,眉莊也去了,採月逃出了宮,今兒又送走了浣碧。一個個都離了這重重金瓦朱牆的深宮,只有我還在苦苦地熬著。雖然還有幾個孩兒不至於孑然一身,心中卻越發清冷了。玄凌如今待我很好,可是君王的心意終究難定。至於清,也是無緣無份的路人了。昔日回宮他便認定我待玄凌依舊有情,或者仍丟不開這份富貴榮華。如今皇上賜了婚,他會益發怨我恨我。卻不知唯有忘卻前塵往事,他才依舊是那個瀟灑不羈的六王,可以平安富貴終老。而我只有盡力扮著玄凌的寵妃,露不得絲毫的哀傷惆悵。唯有無數次午夜夢迴,在沉寂的夜裡,我可以細細咀嚼著那份思念,那份痛楚。
我倚在榻上,心中傷感不已,忍不住恍恍惚惚地睡去了。朦朧間似乎覺得面上有些癢,睜了眼來看,卻是玄凌拿了枕邊的絲帕在拭我面上的淚痕。心頭一跳,忙坐起身來。玄凌搖頭道:“這幫奴才竟讓你這樣睡著,天越發涼了,若是又病了朕定饒不了他們。”我忙笑道:“是臣妾不許她們進來的,哪曉得臣妾睡著了。”玄凌伸手攬過我,嘆道:“可是為著浣碧出宮,心中難過?”我點點頭。玄凌緊緊擁住我,低聲道:“真傻,便是旁人都走了,嬛嬛總還有朕,還有綰綰、予涵、嵐若的。”我靜靜地倚著,心中既酸澀又含著幾分暖意,竟一時無語。
我漸漸習慣了浣碧不在身邊的日子。佩兒、品兒都是伴在身邊多年的,如今替了浣碧倒也事事妥當。槿汐便又挑了幾個素日伶俐平穩的丫頭進內殿來學著伺候茶水、服侍盥洗、更衣。
爹爹捎了書信來,我知浣碧已正式更名玉隱,在祖宗靈前磕了頭,排在玉姚、玉嬈之前,是甄家的二小姐了。她母親的牌位也已遷入了甄府祠堂供奉。心頭很是快慰,一樁多年的心事終於了了。
乾元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是太后百日祭,玄凌攜宮中諸妃嬪、皇子帝姬在永壽宮行了大祭。至此太后大喪的各式祭奠便算結束了,唯有至週年再行祭奠。皇后便也於百日祭之後回了宮。玄凌因她自請守靈盡孝,待她亦十分禮遇。皇后的境況便也算是不那麼尷尬了。
這日玄凌下了朝來看我,見我正埋了頭繡肚兜,便笑道:“嬛嬛的繡工越發好了。”我忙起身請安,玄凌扶住我笑道:“朕早說過沒有旁人不必行禮了。”我正要說話,玄凌卻道:“不過今兒原該好好行個禮才是。”我一時不解,玄凌笑吟吟地看著我,道:“昨日禮部上了奏請晉封莞妃為正一品的摺子,朕今日早朝頒旨冊封嬛嬛為正一品淑妃。因有許多賞賜,恐怕過了晌午才有內監過來宣旨。”我怔了怔,忙跪下謝了恩。
果然用過午膳便有內監前來宣旨,我跪接了,又有內監捧著數十盤御賜的珍玩異寶魚貫而入。我忙命小連子打賞,宣旨的公公謝了賞笑吟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