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份最尊的端貴妃齊氏與我和德妃協理六宮,貴妃一向體弱多病,聞旨自然是推脫不已。 我只得私下前往修繕一新的披香殿與端貴妃相見,懇求道:“我只請姐姐疼我,當日皇上要我協理六宮,如何小心翼翼總不免遭人算計,姐姐可還記得胡蘊蓉衣衫之事, 動不動便是我約束無方之罪。貴妃姐姐在宮中多年最有威望,德妃姐姐人望甚眾,若姐姐和德妃姐姐與我一起,人多勢眾彼此總還有個依靠,否則無論是誰,終不免落人暗算。”
彼時端妃已為貴妃,位份乃諸妃第一,連她所養育的溫儀帝姬也一躍為帝姬中名位最尊者。端貴妃撫著溫儀沉思片刻,終於頷首應允。
大封六宮的典禮在太廟足足行了三個時辰。這樣大封六宮的情形在乾元朝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玄凌與純元皇后大婚之時。如此盛典,大約在乾元二十三年得過一點恩幸的嬪妃都得冊封,合宮欣慶,自然熱鬧不同凡響,連上林苑聽仙台的戲也是流水樣唱足了三日三夜,更逞論各宮歌舞如何夜夜不休了。
而新晉的鸝妃安鸝容, 卻不被允許參與那一日的冊妃大典。原因自然是皇后體恤。天氣漸熱,太廟人多,懷有四個多月身孕的鸝妃的確是不適宜參加的, 如此,這個鸝妃之稱不免有些有名無實。 然而皇后的安慰是生產之後便可冊為夫人,何必急於一時。
皇后的話自然是有理的。 譬如當我把晉封的名單交到皇后手中時, 她提出婕妤趙氏進為貴嬪,我都沒有表示出任何反對之意。
而值得一提的是六月初的追封禮。 隨著管氏一族的覆滅和甄氏一族的復興,自縊而死的瑞嬪洛氏也被追封為妃,諡號“昭節”,這也是在情理之中,而太后提出的昔日被廢為庶人的楊夢笙被追封為恭靜貴嬪,無疑是狠狠扇了安鸝容一個響亮的耳光。這意味著對當日安鸝容所指楊芳儀害她多年不孕這一結論的推翻。事實上, 玄凌對當日楊芳儀的所謂吞金自殺亦是感傷。 這讓孕中的安鸝容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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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很多個清晨或午後去頤寧宮向太后請安時看見面色恭謹,垂手站在頤寧宮廊下等候拜見太后的安鸝容。 她的小腹已經隆起, 寶鵑與寶鶯一邊一個攙扶著嬌弱無力的她, 那樣子是很楚楚可憐的。
太后彷彿並不在乎在鸝妃腹中即將要降生的子嗣, 總是讓她在等候半個時辰之後遣小宮女告訴她,“太后要歇息,今日不得空了。” 那段日子裡, 太后對四皇子予潤的垂愛更是顯而易見,“哀家已有四個孝順的孫子,惠儀貴妃早去,哀家只能更多疼疼這個孫兒了。”
這樣的難堪使後宮妃嬪對這位有名無實的鸝妃更多了幾分輕蔑, 很多嬪妃的宮室裡一夜之間多了許多黃鸝, 她們在一起聚會時的話題也常常停留在自己養的黃鸝上。
“使勁兒叫,聲音好聽得跟鸝妃唱歌似的。”
“姐姐忘了, 鸝妃已不能唱了。”
“呵,能跳舞也行, 你看我的黃鸝兒多會撲稜翅膀。”
“姐姐也忘了, 她現在懷著皇嗣, 怎好跳舞呢。”
當然, 這些議論是私下的, 從未傳到玄凌耳中。 有一次他問起宮中為何多了那麼多黃鸝, 慶貴嬪掩口笑道:“臣妾們羨慕鸝妃娘娘懷有龍種的福氣,也盼能和黃鸝一般多子, 想沾些福氣呢。”
鸝容愈加悒悒, 唯一讓她高興的是, 她的父親安比槐終於被玄凌寬恕,賜黃金千兩還鄉養老了。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慕容世蘭的追封。 我一直以為玄凌對她是無情的。 直到那一日他在我宮中,講起那一日觀武臺的馳馬,他說:“玉嬈騎射時的風姿很像出入宮時天真的世蘭。” 這是慕容世蘭死後,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回憶她,“那時她十七歲,很大膽,也很天真可愛,像一朵玫瑰花,嬌豔卻多刺。”
那日,我與皇上一起在庭院中納涼, 我搖著團扇沉吟片刻,笑道:“聽聞當年慕容氏曾與皇上賽馬,那麼餘容貴人馳馬的樣子應該更像她吧。”
“的確很像,”玄凌看我道,“如果朕想給她一份哀榮,嬛嬛,你會不會反對?”
他這樣問,顯然內心已有打算。而慕容世蘭雖然狠毒,但當年許多事, 卻是也有我錯怪她的地方。何況,終究那麼多年了,我於是頷首,“逝者已逝, 臣妾也不想多執著當年的恩怨,皇上決定就是。”
他的鬢髮被晚風吹散些許,從平金冠中逸開幾縷,他目光平直,微許滄桑之意如水一般從眉目間流瀉,“朕還想給餘容貴人嬪位。”
我默然,很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