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周匆匆去了大理寺,林波早候在府門口多時,立即將他迎去了正堂。
入眼是地上蓋著白布的屍體,屋中寂靜的有些令人發寒,溫周腳步一頓,墨眸有剎那暗沉。
餘修靠在椅子上,正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地上屍體怔怔失神,不知再想什麼。
林波遞給了溫週一張宣紙,“這是從李公子身上發現的罪己書。”
溫周開啟看了幾眼,無外乎是替衛依依攬罪,什麼因愛生恨,求而不得,才痛下毒手,栽贓陷害,寫了滿滿當當一張紙,將衛依依摘了個乾淨。
“衛家那邊來人了嗎 ?”溫周問。
餘修垂下眼瞼,“來了,衛依依已經被帶走了。”
二人又沉默起來,半晌餘修倏然一笑,“我們可真是救了個白眼狼,平日坑我們就算了,如今臨死都要再給我們添不痛快,拿命添堵。”
溫周沒有接話,他知曉餘修雖嘴上譏嘲,心裡實則是難受的。
“你說,人怎麼可以那麼沒良心。”餘修垂著頭,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溫周道,“人各有志,為所愛人而死,也是他的選擇。”
“可那衛依依根本不愛他,就是在騙他。”餘修一聲嗤笑,“他就是蠢,簡直蠢到家了。”
溫周再次緘默,聽著餘修抱怨。
“你知道嗎,那女人知曉他死,什麼反應都沒有,甚至得知李束替她攬了罪責時,高興的笑了起來。”
餘修越說越惱火,旋即站起身,“算了,他既然為了這麼個女人背叛我們,如此收場也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李府遲遲不派人來收屍,這大熱的天,總不能看著他爛掉吧 ?”
“派人去李府通知過了嗎 ?”溫周問。
餘修點頭,“三趟了,連個小廝都沒來,剛又派人去了一趟…”
正說著,派去李府的小廝滿頭大汗的回來了,“公子,李大人說,府上出此孽子,乃李氏家門之恥,皇上仁慈,不曾牽連族人,已是萬幸,萬不會再將如此卑劣恥辱之後嗣接回府中,要大人隨意尋個亂葬崗丟了就是。”
“我—”餘修重重一拳捶在案几上,抿著唇背過身去。
溫周道,“李大人膽小如鼠,他不知其中就裡,定然是怕得罪衛家,才不敢收屍,妄圖以此熄衛家怒火。”
餘修冷笑,“我今日,才算是理解他為何那般深沉。”
以往他只以為他口中的生存艱難,都是因貪心計較而起,而今才知,以他之處境,做光明磊落的君子,是無法活著的。
溫周說,“李府是不可能管了,只有你大理寺收拾殘局了。”
餘修重重喘了口氣,“合著他害了我,老子還得買棺替他收屍。”
嘴上抱怨,卻還是吩咐林波去準備了,想了想又將人叫了回來,“一應紙錢什麼的都買一些,別到了下邊還活成這副鬼樣子,禍害好鬼 !”
“是。”林波拱手離開,心知他家公子就是嘴硬心軟,冥幣什麼都買了很多。
當天夜裡,李府沒有任何人出現,李束入了棺槨,沒有白幡,沒有哀鳴,被孤零零抬上牛車,拉往城外。
一家酒館二樓,餘修同溫周立於窗前,看著牛車軲轆轉動,漸漸走遠,手中酒盞微斜,灑了一地。
“你心心念念那女人,甘願為其死,最後還不是隻有我二人送你最後一程。”
餘修拎著酒壺灌了一大口酒。
二人不多言,卻喝了很久,直到三更天,林波從城外回來,“公子,這是入棺槨時,從李公子身上掉下來的。”
餘修醉醺醺接過,赫然是一封火漆封口的書信,開啟裡面卻有兩張宣紙。
他開啟其中一張,眯著眼睛靠近燭火看上面內容,神情逐漸變化,最後又將宣紙遞給了溫周。
“昔年飽受卑賤困頓之苦,幾度生死,後得以兩全,全仗君之恩義,數年之交,李束從無不甘,屢屢慶幸得君之摯友,可惜,後,又心許佳人,被痴念妄念所趨,一步錯,滿盤皆休矣……”
溫周淡淡掃完整張宣紙,摺好後又推還予餘修,半晌不言。
餘修道,“罵他蠢,真是一點都不屈,分明知那衛依依是什麼貨色,卻還一頭扎進去,甘願送了性命。”
何謂十分清醒的尋死,不外乎如是。
“死都死了,懺悔又有什麼用。”餘修嘴上說著,手卻將那張宣紙收起,揣進了袖中。
“也總算爺不是一腔真心餵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