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潤了上海人的嘴唇,而一種特別的舞蹈:迪斯科,則透過四肢解放了上海人的身心。
1984年某個春天的早晨,上海廣播器材廠五車間防空洞中,一個男性青年懷抱著一把吉它正在放聲歌唱,和著他的節奏,另外一個男性青年則擺動著他的胯部跳著舞蹈,這種舞蹈在其時的上海也可以稱為“抽筋迪斯科”。
甚至這個舞蹈著的男性青年自己也不知道“抽筋迪斯科”源於何方,今天我們可以大致想像它溯源自一個叫邁克·傑克遜的傢伙,一個剛好在二十年之後遭受美國法庭審判的傢伙。
1984年,邁克在美國以他的《顫慄者》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轟動,其中的“比利珍”更是讓上海眩暈不已,轟動的原因並不只是他的那種抽噎式的唱法,還有他那彷彿完全不在乎地球引力的阿姆斯特朗般的太空舞蹈。
一身黑服、有著絕對襤褸美感的邁克,在白煙繚繞的空間中,在“比利珍”強勁的音樂節奏中,作著穿透空氣的舞蹈,他的四肢在這樣的氛圍裡變得如此鬆弛和自由,彷彿,他是一個來自外太空的怪物,是的,一個擺脫了牛頓先生在15世紀對地球重力偉大預言的怪物。
邁克的舞蹈到了上海先是變成了迪斯科,隨後這種迪斯科又轉換成了上海的土產:“抽筋迪斯科”。上海青年勉為其難地做著“抽筋迪斯科”中的種種動作,那一刻,他們的精神世界也許還沒有做好迎接西方文化的充分準備,但他們的四肢已以舞蹈的方式獲得瞭解放,是衝出樊籠的身心解放。
“狩獵者”個人就是這樣一個渴望身心解放的上海青年。
“狩獵者”在1984年時節“貓”在工廠的防空洞中,面對一個瘋狂熱愛吉它的馮姓同事,渴望向世界證明他就是那個用“抽筋迪斯科”尋找自由的上海青年,“狩獵者”還清晰地記得在1984年那些讓生命感到格外的希望、格外的愉悅的日子裡,他曾長久地站在中華路這條被時光淘洗甚久的大街旁,在煤球爐子冒出的嫋嫋煙氣中,看著老上海的物件在他眼前一一呈現,而耳朵旁繚繞著邁克富有個性的聲音,內心中一陣又一陣地強烈渴望著象邁克那樣地脫離地球引力。
1984年的上海還沒有作好充分準備,還沒有準備好令後來的上海青年如痴如醉的空間,1984年的上海還沒有JJ、陽陽、通通、真愛、羅傑姆、瑪雅等等等等的迪斯科舞廳,在1984年,上海唯一有的是剛剛誕生的上海賓館二十三樓裡面的“觀雲閣”,夜晚,這個空間可以用來跳舞,其中的一段時間便是迪斯科。那些對身體解放有著特別敏感的上海青年,同時在FEC的使用上有著特別權利的上海青年,他們才可能擺脫地下防空洞,在這個地方讓肢體不受束縛地自由翱翔,而目光敏銳的美國記者正是在這個年份這個地方,因為目擊這一切而發出了“中國正在解凍”的深切感嘆。
在“迪斯科”一邊,這時,還有一種時尚發生在八十年代早期上海的地下空間,它就是音樂茶座。
早七十年代後期,鄧麗君的音樂在民間社會廣泛地流行著。自那那以後,一支支脫胎於當年工廠小分隊的民間樂隊進駐了上海海眾多電影院的地下防空洞,在那裡,他們歌唱、舞蹈、表演演,他們將當年在“小分隊”宣傳毛澤東思想的種種技巧都獻獻給了這時的上海人,是最早闊起來但形跡總體來說還相當非可疑的上海人。
在音樂茶座泡上一個晚上,代價也就是8元錢而已,它不僅能讓人聽到當時最流行的歌曲,還讓你有龍井茶喝、有香瓜子嗑。
當然,這裡的聽客整體粗俗,鑑於他們基本都是民間社會的非主流男女,鑑於他們在城市生活中扮演的角色還不那麼陽光,他們常常在興致所至的時候與臺上的歌手一起咆哮: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扭屁股,扭屁股。
某種意義上,是一個天才而前路坎坷的歌手激發了音樂茶座的這撥時尚浪潮,這個歌手就是張行。
早在七十年代,這個群益無線電廠的衝床工人,憑著一雙曾被衝床沖掉一節指頭的靈巧的手,懷抱吉他,苦練技巧。到了1984年,當上海終於有了自己第一幢4星級HOTEL的時候,他也在上海第一屆吉它大獎賽上奪得第一名,他從自己狹小的居室出發,隨後,經由音樂茶座而步入寬廣的社會。
他可以說是一個適得其所的人。
這個時候,儘管早飄蕩著鄧麗君、風飛飛的港臺氣息;儘管早瀰漫著謝里斯、王潔實的浪漫情調;也儘管已逸散著莊魯迅的《水晶牛仔》、《馬塞諸薩》、《卡薩布蘭卡》的西方韻味,但上海的民間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