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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咕嚕嚕……”一陣不合時宜的奇怪聲響傳來。

“啊……”方思慎反手抹了把眼淚,在黑暗中擠出一個笑臉,“是我的肚子在叫,我沒吃晚飯。”

起身開啟燈:“爸,你也沒吃飯吧?我煮麵條好不好?”

“好。”方篤之坐在地上,望著走進廚房的背影,從往事中反省:總覺得這孩子舉止神氣像何慎思,那些不經意間的細緻穩妥,其實更像蔣曉嵐。

“當!”方思慎心思不屬,鍋蓋掉在灶臺上。

方篤之心道:嗯,還是像那蠢呆多些。走進廚房接手:“小思,讓爸爸來吧。”

第〇二六章

方篤之不怕麻煩,用雞蛋西紅柿單炒做滷拌麵條,再衝個海米紫菜湯。一邊吃一邊問兒子近況,溫柔和煦,徹底恢復常態,彷彿之前那些感傷放縱根本不曾發生。聽方思慎說給華鼎松鞠了躬,渾不在意般“嗯”一聲,笑問:“知道華大鼎這綽號怎麼來的嗎?”

“不是因為名字的緣故?”

“跟名字當然有關係,不過據說主要還是因為‘後空鼎’的命名之爭。”

“我知道一點,老師一直堅持叫‘司空鼎’。”

“後空鼎”乃楚州出土的一尊戰國方鼎,精美絕倫,堪稱國寶。因鼎身正中有“後空”二字銘文,故名。

方篤之道:“上古文字未定型,筆畫組合隨意,書寫自由,‘後’與‘司’確實存在通用現象。但到了戰國時期,文字型系已經相當成熟,因此‘後空’二字,學界基本沒有異議,所以華鼎松剛提出來的時候,都認為他又在搞怪。”

方思慎不禁微笑。楚人性倔,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這一點在華鼎松身上體現得十分透徹。

“老師認為夏文字真正定型,是在始皇帝‘書同文’之後,戰國時代其實非常隨便。況且各國自成體系,楚文字自有其慣例。‘後空’與‘司空’在釋義上更是天壤之別,聯絡當時楚國史實,‘司空’之說並非沒有依據。”

方篤之瞅著兒子,似笑非笑:“有師門撐腰果然不一樣。”

方思慎分辯:“我以前就看過老師的文章,覺得挺有道理。爸,您怎麼這樣……以己度人。”最後四個字,大著膽子小小聲說出來。

方篤之毫不計較兒子的忤逆之辭,接著笑道:“華鼎松認定是‘司空鼎’而非‘後空鼎’,跟京師博物院那幫人在《文物研究》上打口水仗打得不亦樂乎。最後人家都不理他了,他便一天一個電話打到博物院去,要求他們給寶鼎正名,鬧得接線員一聽他聲音便直接掐斷,他可好,自己舉個牌子站到博物院陳列大廳,逢人便告。”

“哈哈……”方思慎聽得樂不可支。

方篤之笑眯眯地瞧著他,作結:“從此以後,圈裡人提起他,就改叫做‘華大鼎’了。”

方思慎在心裡默默掐算,‘後空鼎’命名之爭,吵得最熱鬧的時候是三十多年前。後來學者們再次淪為改造物件,哪裡還有閒心為此等瑣事吵架。現在雖然有工夫,精力卻又不夠了,只怕老師自己都提不起精神做這篇翻案文章。

正思量著,卻聽父親道:“‘書同文’並非始皇首創,商周原本一統,禮崩樂壞而後文字變異。到始皇統一六國,卻是用秦國文字替代了周朝正統。故列國文字實為上古與秦漢相連的重要環節。今人多治殷商甲骨文與商周鐘鼎文,然後便是秦篆漢隸,承上啟下又千姿百態的戰國文字因秦滅六國而湮滅消亡,亦不為當代學人所重。如今還活著的人裡,華大鼎這方面最強。你跟著他,勉強也算是為往聖繼絕學了。”

“嗯。”方思慎認真點頭。別的且不說,論胸襟氣量,方大院長“首席”專家稱號,當之無愧。當然,跟兒子說話,與跟其他人說話,是否也內外有別,這得問方院長自己。

聊到衛德禮,方篤之津津有味聽兒子說著洋鬼子的笑話,不時插嘴點評幾句。末了道:“老外搞夏學,自有他們的優點。與國內學者相比,最大的不同在於著眼的角度,國人慣於究古今之變,他們則長於辨夏夷之別。比如小學,咱們重的是夏文字本身縱向的嬗遞沿革,他們則發展了橫向比較分支,把各大古文明早期文字放在一起比較異同,亦頗有可觀之處。”

這話說得客觀中肯,磊落大方。方思慎聽罷,忽然抬起頭,道:“爸,您不是說‘要保持國學研究的民族性、專業性、純粹性,最忌牽強附會,譁眾取寵?’”

此言卻是方大院長不久前一次報告中的原話。

“這……”不提防被兒子當面將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