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本能地想要記錄下這個畫面,以一種攝影師的直覺。
這天晚上,她又一次在小鎮的餐館裡遇到了他,或者準確地說,是他不容拒絕地坐到她對面,露出溫和而友善的微笑,讓她沒辦法說任何拒絕的話。
“啊,”於任之說,“你最近腸胃不好嗎?”
“?”
“因為點的都是通便的食物。”
子默低頭看著自己桌上的食物,烤香蕉、豆製品、淋了花生醬和芝麻油的色拉、洋蔥牛肉,以及一杯蜂蜜檸檬水——原來這些都是能起到那樣重要的作用的食物啊。
於任之笑起來,點了一碗麵,然後拿起筷子微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夾著桌上的食物吃起來,額上的頭髮散落到眼前,昏黃的燈光裡,配合著他下巴上那精心修剪過的鬍渣,自有一種落拓的魅力。
“別總是繃著臉,一個人的時候,更要讓自己高興。”他說。
“嗯……”子默垂下眼睛,點頭應和。
“怎麼樣,想過什麼時候回去嗎?”他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手邊水杯喝了一口。
“……沒有。”
“你來這裡多久了?”他眯起眼睛問。
“七、八天吧……”
“啊,那麼你還有一週的時間。”
“?”
“想擺脫現實的話,兩週就夠了,時間久了就會對生活失去耐心。”
“……”
“我明天就要走,”燈光下,他看著她,眼角的細紋很生動,“很高興認識你。”
子默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擠出一個她自認為最友善的微笑。
“對了,”他低頭從揹包裡拿出一張明信片大小的紙片,遞到她面前,“這個送給你。”
子默拿起紙片,上面是用彩色鉛筆畫的圖,一個女孩盤腿坐在河邊的石凳上,舉起相機對準天空,她的面前是靜謐的水面,頭髮被風吹拂著,一切都是那麼簡單卻觸動人心。
“這是……”
這是今天下午的她啊!
怪不得,在她轉回身的一霎那會覺得他在看自己,原來那並不是錯覺。
“攝影師記錄畫面是用這裡,”他指了指眼睛,“可是我們記錄畫面是用這裡……”
他手指的,是大腦的位置。
“……”
“如果有什麼能夠印在我的腦海裡,那麼也一定能印在我的畫紙上。”
子默笑著點點頭,輕聲說:“謝謝。”
“知道嗎,”他指著紙片上的女孩,“看著她的背影時,我就在想,她到底在煩惱些什麼。”
他的話並不是疑問,但卻比疑問更讓人啞口無言。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許許多多奇妙、或者意想不到的事,當然,有好也有壞,就看你如何把握了。不要以為自己是活得很糟,相信我,比你糟糕的大有人在,你永遠不會是最糟糕的那一個。”他夾了一塊牛肉送到嘴裡,大口地咀嚼著。
“你這算是……”子默歪頭看著他,“在安慰我嗎?”
“算吧,”他坦率地點頭,“不過準確地說,我認為那是鼓勵,不是安慰,說安慰好像顯得太親密了——但我和你的關係還沒到那種程度。”
她看著他,忽然笑起來,不止為他說的話,也為他直白的表情。
“對了,”於任之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水,“反面有我的聯絡方式。”
還沒等子默反應過來,他又問:“你有名片嗎?”
“……有。”她老實地回答。
“能給我一張嗎?”他不卑不亢,卻讓人無法拒絕。
“……好。”子默遲疑地從揹包裡拿出名片盒,抽了一張遞到他面前。
“謝謝。”他並沒有看,而是直接塞到了包裡。
餐館裡來了一隊遊客,有說有笑地在窗前的大圓桌上坐下,談論著今天旅程中發生的各種趣事。
“那麼,”於任之忽然拿起杯子舉到空中說,“為兩個離家出走的人乾杯。”
“……乾杯。”她笨拙地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然後學他的樣子一飲而盡。
這麼說——她不禁想——他也是離家出走的嘍?
那天以後,子默果然就沒再看到於任之了,不知不覺中,她像是認同了他的話,把回家的時間設在了一週以後。
她仍然每天去河邊拍照,用鏡頭記錄著她想要記錄的一切。
她也仍然在思考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