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有根紅繩,戴上後就再沒有摘下過——至少那次在老家的集市偶遇她時,她手上的那根紅繩還是那麼扎眼。
她是我還在老家鎮上讀小學時的同學,在我去城裡讀書前,都和我同班。
我還記得在一年級剛剛入學時,她手上那根紅繩就刺到了孩子們的眼中。給孩子系紅繩無非是家裡的老年人給孩子祈求平安,在鎮上並不少見,只是她的紅繩不同於其它孩子們紅繩:細細一根,串著五顏六色的珠子或是其它東西,漂漂亮亮,乾乾淨淨。而她的紅繩,活脫脫比別人的紅繩粗了一圈,光禿禿的,還有疙瘩!百般描述只用一字就可概括——醜。
當然,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東西,而那根紅繩的故事自然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給她留下的唯一的東西什麼的,沒有那麼俗套。她一直戴著它,只是因為家裡人說是那是廟裡給她求來的,可以保她平安助她幸福。
不過,最直接的原因,還是家裡人不讓她摘。
四年級時,她是我的同桌,上課很認真,至少在那個班上是很認真的。課間閒得無事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打鬧,就喜歡扯扯紅繩,但是紅繩總是能會她的手勒出條紅印子。
正巧我也不是喜歡打鬧的那種型別,我就看著她扯她的紅繩,然後和她聊起來:
“你為什麼扯它呢?”
“不扯不舒服。”
“你把手扯出紅印子了,不疼嗎?”
“不疼啊,只是會把手弄破點皮。”
“手上皮破了不也不舒服嗎?”
她想了想。
“但是比不扯它舒服些。”
我看著她手上漸漸出現的紅印子。
“你不舒服乾脆把它剪掉吧。”
“那我肯定會被我爸媽罵死的。”
我別過頭去,嘟囔道。
“我爸媽就不會管我這種事情。”
然後,兩個月後,我也被繫上了根紅繩,爸媽也不允許我剪掉······我的紅繩最後是在我20歲那一天剪掉的。
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都是鎮子裡土生土長的人,所以父母們自然也認識。
她比我大一歲半,是被強制入學的,她先前沒有上學還是母親統計時發現的。
雖然她只比我大了十多個月,但是父母總說,她比我懂事多了,像是個大人。
我不服,嘟囔著嘴巴。
“懂事?懂事要比成績!”
那時候天真的孩子們和一些大人真的覺得成績好和懂事是劃等號的。
不過其實我倆的成績不分上下。
在我五年級時,父母決定把我送進城裡讀書。其實,我的內心並不願意,那時的我覺得我在鎮上的生活並不差,我不想離開已經熟悉了的環境熟悉的人,但是我也沒有反抗——畢竟也沒用啊。
但是她反抗了。
不是反抗著要留下,而是反抗著要離開。
那時,城裡初中會向鎮上小學進行招生宣傳,她看到了,想去城裡上初中,但是她的父母不讓。
“女娃娃讀那麼多書,讀得再好,有什麼用?”
那是他父親說的,同樣的話他也在我姐姐小學畢業時對我父親說過,差點被我父親打。
“不是不順著你,是真的沒必要。”
她的母親也在一旁附和著。
她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兩個自詡愛她的人,然後沒有說出別的話。
她做出了可能是她這一生最大程度的抗爭的兩件事。
其一是偷了家裡的一百塊錢,往城裡跑。
鄉下幼稚的孩子可能覺得那面值最大的一百元可以滿足任何願望,甚至是在一所好的初中上學。但是很快就被找到了,因為尋人啟事被貼的到處都是,描述她的特徵時寫著:右手腕有一根紅繩。
其二是在夜深人靜時拿起來裁紙刀,對準了有紅繩的那隻手。
但是無論是紅繩還是手腕,她都沒能割下去。她最後扔小刀,屈膝蹲在角落裡啜泣,但是不知是因為她哭的聲音太小還是夜裡的蛐蛐太吵,硬是沒人聽到。
之後,她就很久沒反抗了,也沒有去扯那根紅繩。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她在鎮上讀完了初中。
在她初中畢業的那一天,她在滿心惶恐地等待通知,而她的父母已經開始高興地為她“走親訪友”了。
我不知道她當時有沒有反抗,但是那已經不重要了。
我高二時,去了她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