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斯,是距離密以修最近的一處平緩可渡的群山間歇缺口,沿河長度不足三公里,上游和下游的其他渡口遠在千里之外,那裡荒無人煙,野獸遍地,行軍不到一半就有可能糧盡疲憊,甚至全軍覆沒。
楚雲升抵達多倫河卡爾斯山脈缺口時,在這裡激戰了三天三夜的主力決戰已經結束,前鋒營大軍正晝夜奔向多倫河南岸的大陸國南疆重鎮弗羅修撒,而後勤部隊正陸續渡河。
因為各種原因,作為可以斬殺阿西俄的重要力量,楚雲升與血騎,都沒有參加多倫河決戰,但來到河邊,聽著如擊鼓般急促的河濤,看著血跡未乾的崖石,還有架立在兩岸峭壁之間的一道道如彩虹一般美麗卻掛滿屍體的殘破造橋,加上任其順河漂流的一片片浮屍,依然可以想象到三天前的慘烈。
回過頭來,卡爾斯缺口多倫河兩岸,不足三公里的平緩區堆積瞭如山的屍首,勝利的一方來不及處理掩埋它們,就地焚起了一座座巨大“火山”,映紅了夕陽下的群山,刺鼻的焦味幾十公里外都能將人燻暈,一處又一處的黑煙滾滾升騰向近晚的天空,望不到盡頭。
楚雲升看到幾個熟悉的屍體,卻想不起它們的名字,或許是在洞穴時見過的金甲武士,或許是江面上一起衝鋒過的騎士,被後勤的斂屍隊從臨時徵召而又死在這裡的賤民中區分出來,按照它們的風俗草草地舉行了一個類似安撫死魂的儀式,然後,仍是付之一炬。
夜裡,亂哄哄的前鋒終於傳來訊息,被決戰抽空了兵力的弗羅修撒城城主阿羅拉,在自己的世代城堡中自裁身亡,並點燃了擁有六百多年曆史的古堡,終結了阿羅拉家族在多倫河南岸近七百年的世封統治。
說起阿羅拉,在密以修的時候,便頻繁地被胡爾手下的官員們提到,楚雲升一個外人都能耳熟能詳了。
這個人很是有一番傳奇的色彩,它的老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將曾經被譽為南疆瑰冠的弗羅修撒,一個繁榮富饒的地方,硬生生地折騰為人間地獄,直到它老子暴斃在情婦的刺殺之下,作為王庭認可的合法繼承人,阿羅拉和它老子幾乎一樣,玩世不恭,花天酒地。
但就在弗羅修撒人深深陷入絕望之時,阿羅拉忽然出手,以雷霆萬鈞的手段,親自率領親衛撲殺掌握實權但漸漸麻痺大意的弒君篡逆者,包括那名情婦。
猝不及防下,阿羅拉只用了一個夜晚,便肅清了弗羅修撒,第二天開啟城堡大門,親口廢除自它父親即位以來的所有**,並勵精圖治,賞罰分明,處事公正,歷時二十二年,深得弗羅修撒軍心民心,重現弗羅修撒昔日的輝煌。
由於阿羅拉位於胡爾進軍王庭的必經之路,幕僚們就曾試著說服它,派遣了大量文臣前往弗羅修撒,結果全被阿羅拉客客氣氣地送了回來,並寫給胡爾一份也是唯一的一份信,言明它此生對王庭的感激與忠誠,同時也表達了對胡爾反殺嬰令“態度”的敬佩,但仍會以死相戰,履行六百多年前阿羅拉祖先對王庭的歃血誓言——世代守衛南疆大門。
阿羅拉的魅力遠非那些腐朽墮落的城堡貴族可比,即便是殺嬰令也阻擋不了弗羅修撒人對它的忠誠支援,胡爾密以修起兵以後,弗羅修撒是南疆之地中唯一沒有全民沸騰響應的地方。
因此,這一戰打得極為慘烈,阿羅拉以下的騎士盡數陣亡在河水之岸,胡爾的主力——平民大軍,死傷更是不計其數,但最終阿羅拉也自絕而亡,至死也未曾見胡爾一面。
燃燒的古堡,沖天火光,在夜空下,隔著很遠都能看見。
楚雲升在亂哄哄的前軍中,見到了胡爾,此刻,它正在沉默地抬頭看著焚燒於禍害的城堡。
“我讓人一連送了十二封親筆信進去,他還是自殺了。”胡爾望著火光,沉沉地說道。
楚雲升發現一個細節,除了宴會上,從來不解下頭盔的它,手裡一直拿著早已解下的頭盔。
“你殺道格拉克的時候,可是眼都沒眨一下。”楚雲升看著到處都是一片混亂的前軍士兵身影,說道。
“你一定以為我不想讓他死,是為了安撫弗羅修撒人,隨你們怎麼想吧。”胡爾目光出神,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但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選擇死。”
楚雲升的確不知道,便閉口不言。
胡爾並不在意,突然悲憤地放聲大笑:“他讓人發自內心的敬佩又讓人無比的可憐,而我是這裡唯一懂他的人,你看,他選擇了自殺,更燒燬了六百多年心血的世代城堡,他就是這麼一個可憐的傢伙,用這種懦夫的方式表達他內心深處對王庭的極度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