杈上大團大團的積雪落下,灌進脖子裡,冰涼卻又帶著一種格外的清爽。蕭然打小就喜歡冬天,見了這雪,只覺得格外親切。可惜的是那原本平整的雪地上倒印上了兩三串腳印,看大小倒是女人的。不知是哪個宮的宮女竟有這份閒情雅緻,也巴巴兒的跑來賞雪麼?
穿過迴廊,轉過一座假山,忽然瞧見前邊的梅樹下有大紅的一團,陽光下顯得分外嬌豔。好奇的走過去一瞧,卻是一位女子,披了一件鑲白狐皮的大紅斗篷,背對著自己,正支了一張小几,鋪了宣紙,聚精會神的作畫。
看了這情形,蕭然就知道這肯定不是宮女,應該是哪位妃子、格格才對。忙回身望外走,不想轉的急了,竟簌簌的碰落了一團積雪。
那女子聽了聲音,也不回頭,只淡淡的:“香梅,那藥拿走了吧。我今兒身子也好些了,不吃也罷。”
這一來蕭然也不敢就走,忙垂手請了個安,道:“主子吉祥。”
女子怔了一怔,回頭一瞧,卻是個帶頂子的太監,奇道:“你是誰?大白天的不做事,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她聲音聽起來很是年輕,但卻冷淡的很,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的感覺。
蕭然也不敢抬頭,恭恭敬敬的道:“回主子,奴才蕭然,現跟著萬歲爺呢。萬歲爺龍體不適,正臥榻歇著呢。”
女子有些驚訝的道:“哦,原來你就是那個蕭然。前兒在浼陽救了九妹的,原來就是你!”
蕭然一怔,不覺抬起頭來,道:“啊,原來是寧薇公主!”這一抬頭,頓時象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動也不會動了。
如果說是傾國傾城的顏色,那麼眼前的這個女子就象是天上的仙子,清麗絕倫,竟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只見那一張白的幾乎透明的臉龐,娥眉淡掃,雙眼有如秋日深潭,深邃幽遠。鼻子如同玉脂碾成的一般,嘴唇是一種自然的嫣紅。烏黑的長髮鬆鬆的攏在頸下,纖弱的身子裹在大紅斗篷裡,襯著皚皚白雪,整個人看起來就象是一副精緻的工筆畫,竟找不到半點缺憾瑕疵。只是神色間十分冰冷淡漠,宛如冰雪一樣,看不到一絲暖意。
蕭然此時與她目光相對,就再也不能挪開,只覺得耳邊有一面大鼓通通的敲響,嗓子一陣陣的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雖然這皇宮裡佳麗無數,但到底是媚態憨顏,幾曾見過這般脫俗的女子?
他猜的不錯,這個女孩,正是道光皇帝的第八個女兒,年方十八的壽禧和碩公主,乳名寧薇。這位公主自小體弱多病,性情也孤僻的很,不大與人接觸,跟她妹妹寧馨正好相反。只愛撫琴作畫,這日剛下了雪,便讓宮女伺候著到這聞香閣來潑灑丹青。不期遇上蕭然,因為久聞了他的大名,這才隨口一問,哪知這奴才竟瞪了一對色眯眯的賊眼如此放肆的瞧著自己,那眼神倒象是惡狗瞧見了肉骨頭一樣。
寧薇公主一陣慍怒,蒼白的臉上頓時浮起一陣紅暈。張嘴想叫人把這大膽的奴才拖出去治罪,左右一瞧,才想起貼身侍女香梅給自己取藥去了。這一來更覺得一口氣頂了上來,忍不住連聲咳嗽起來。
蕭然這才回過神兒來,不禁嚇出一腦門子冷汗。心說我他媽咋就改不了這個德行,當初就這麼盯著瞧,還好一時聰明說瞧見了鳳凰,好歹沒讓咸豐砍了腦袋。這次卻不知該怎麼說?難不成是瞧見鳳凰蛋了?
掩飾的乾咳了兩聲,諂媚的道:“才下的雪,容易著涼。主子您身子單薄,還是回宮去歇歇吧,可千萬別凍著。”
寧薇公主皺眉道:“不用你管,你先下去吧。”
一般主子讓奴才退下,都會說“跪安”這兩個字。蕭然聽了這語氣,就知她是動了氣了。訕訕的正要退下,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跟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姐姐,就猜你一準兒在這裡!是不是又忙著畫畫呢?今兒畫的什麼,快給我瞧瞧!”
蕭然聽了這個聲音,下意識就想逃。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一聲嬌呼:“好呀,你這個狗奴才,原來竟躲在這裡!”跟著耳朵一涼,被揪了個正著。
不用說,每次都用這種親切的方式打招呼的,那一定是寧馨公主了。其實雪瑤最近也挺喜歡扭耳朵的,不過人家是生氣了才扭,高興還親個嘴兒、給個甜棗什麼的。惟獨寧馨這死丫頭,無論生氣還是高興,都他媽要用那罪惡的爪子摧殘老子這兩個可憐的耳朵!
齜牙咧嘴的請了個安,寧馨嬌笑著放開了手臂,道:“你這奴才還真會拍馬屁,巴巴兒的就跑來伺候起我姐姐來了!姐姐,你畫完了麼?快讓我瞧瞧。”
寧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