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兒緊跟著問道:“她美不美?”
韋明遠見她突然提出這麼一個怪問題,實在感到女孩的心意難測,想了一下道:“她雖然很美,但不會比你更美!”
幾個多月以來,他對湘兒的性情多少總摸到一點,所以在後面立刻補上一句,恐怕她不高興。
湘兒卻毫無喜色,仍是幽幽地道:“你在夢中還叫著她的名字,你們師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你怎麼不會叫別人的呢?”
韋明遠覺得很難啟口解釋,良久才道:“她是我師孃的弟子,我師尊與師孃共生死,又各只有一個傳人,而且她為我歷盡生死險劫,幾次在危險中救了我,因此我們可能是接近一點。”
湘兒聽罷,默然片刻,又痴痴地問道:“今天早上,我聽見你一個人在房中念著什麼:‘昨夜夜半,分明枕上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一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韋明遠的臉色也紅了,強笑道:“那是韋莊填的一首女冠子!”
湘兒眯著明亮的眼睛問道:“是什麼意思呢?”
韋明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湘兒,你年紀還小,將來有一天,你就會知道了!”
湘兒垂頭不語,驀而凝睬低吟道:“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面……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聲如寒空雁淚,不禁悽楚,正是韋莊的另一首女冠子。
韋明遠驚叫道:“湘兒,原來你知道這陶詞!”
湘兒長睫毛上帶淚珠,低低地道:“我年紀雖然不大,可是我也知道許多事情!”
韋明遠感到一時無言可答。二人相顧默然。
半晌,湘兒又低低地道:“但願有一天,也有人這樣地記念我,‘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億深’,我曾為這句詞掉過眼淚……”
在暮色蒼茫中,韋明遠看著這個嬌小可人的姑娘,發覺她已長大,大得認識愁的滋味了!
他一向把她當作小妹妹一般,沒想到卻會在她的心中,種下情慷,一時不禁呆了。
湘兒卻慢慢地收回魚竿道:“回去吧!我也不忍心再釣這些傻魚兒了,明知道鉤上是一生的痛苦,卻又心甘情願的上了鈞!”
韋明遠真情激動地道:“湘兒,我會記得你的,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你……”
湘兒悽楚地一笑道:“謝謝你,韋大哥,有你這一句話,我就是此刻死了,也不再有遺憾了。回去吧,爺爺在等我們呢!”
這一夜韋明遠在小屋中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最後他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翻身坐起,在桌中取出筆墨,想留下一封信,飄然而去,以免再愈陷愈深,誤己誤人。
葛面肩上有人輕輕一拍,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道:“孩子,你可是想走了?”
韋明遠回頭一看,那人赫然是吳止楚,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雖知此老會武功,卻不知精絕如斯!
連忙惶恐地道:“前輩,小的心切父仇,五內如焚,實在無法等到傷勢痊癒,欲待告別,恐前輩不允,無奈出此下策!”
吳止楚攝然搖頭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如不走,我會對你失望的。可憐的湘兒,但願她不會非常傷心才好!”
韋明遠知日間在江畔之事,都沒有瞞過吳止楚的耳目,不禁滿臉脹得通紅,鑷儒地道:“前輩,我情孽纏身,無心鑄錯,實在有負深思……”
吳止楚卻搖手道:“孩子,不怪你,你沒有錯,湘兒也沒有愛錯人,你的確是一個可愛的人,我不反對湘兒愛你,也不反對你此刻不告而去,以你的處境,只有這樣是最好的了!”
韋明遠卻內疚於心,毅然道:“晚輩此去若報完父仇,了清恩怨,定自絕以謝令孫!”
吳止楚莊重地譴責道:“胡說,你身負師思父德,豈能為一女子輕生,如此將何以對你那情深義重的師妹,更何以對湘兒!”
義正辭嚴,韋明遠聽了如芒刺在背,汗流如雨。
吳止楚卻又溫和地道:“我這次來不是為著告訴你這些,你宅心忠厚,江湖險詐,不對你說明白,恐怕被人家殺死了,尚不知冤從何結,事由何起,這東西你總認識,自己去看吧!”
說著在身上掏出兩封拆開的信箋,擲在桌上,韋明遠認得這正是鬍子玉交給自己,命自己每殺死一個仇人,便拆開一封柬帖,一封在殺死歐陽獨霸後已拆了,這兩封因為尚未達成諾言,一直放在貼身之外,未敢擅動,現在吳止楚叫自己看,為著顧全信譽,遲疑未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