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幾乎是在燭臺發出聲音之後,門內就有一個龐大的陰影齊刷刷的投來視線,隔著昏暗搖晃的燭火,有什麼東西活動著自己扭曲的肢體,而它……和她之間只隔了一面牆壁的距離。
“……”
“是你啊,現在先不要進來。”
過分安靜的空間使那些異常的聲響清晰的傳入耳中,路藝喉嚨緊張乾澀的發不出聲音,但牧首那把華麗矜貴的聲線不知為何變得略略低啞,更有某種軟體動物滑膩的蠕動在門後面響動。
路藝靜了一下,然後不知怎樣想的,她突然開口:“冕下,這次的祭品還活著嗎?”
裡面又安靜了一陣,牧首那有些疲憊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死了。”
“……”路藝輕聲道:“生命很脆弱,無人有資格為逝去的生命負責,那是神的權利。”
牧首低笑出聲,“這還是我教你的,現在居然被你用來安慰我。”
這是路藝在第一次殺人後的夜裡感到明顯的不適時,他出現在門口,對她說出的話。
當時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門。
這一次也是。
只不過安慰的物件換成了對方。
路藝望著前方的門板,透過縫隙她其實能隱隱約約看到房間裡面的一部分景象,但她什麼都沒問。
“冕下您親自過來是為了這些祭品?”她只是若無其事的維持著精神上的清醒,不時提起一些問題以獲得理智可以分辨的回應。
“她們有名字,有過去,有未來,可我趕到時,她們已經被這些殘忍的邪/教徒變成了一團肉泥。”
牧首的聲音沉鬱,透著說不出的冷厲。
“我也很好奇,這些人在奪走生命的時候,是不是已經自喻為神明?”
“在我看來,能為異教徒眼中區區幾個祭品而發怒的您已經如神明一般慈悲。”
路藝沉著冷靜的口吻似乎很好的安撫到了房間裡那個膨脹開來的巨大陰影,但他仍是過了好一陣子才給出回應。
“在你眼裡我總是這麼好。”他低沉的,疲憊的苦笑了起來,“我懷疑若有一日,連你都厭棄了我,我還有活下去的價值嗎?”
“……進來吧,不要怕。”
少女平靜的抬眸,空洞的風從走廊深處吹來。
這裡誕生的每一句話語都代表著一條人命的隕落,牧首精神方面的不安定頭一次這麼直白的暴露在她面前,現在的他缺少了路藝平時所熟悉的從容……她本來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等她推開門扉走了進去,優雅依舊的冕下轉眸過來,修長挺拔的身形在黯淡的燭火中顯露,地面由大片的血紅色包圍,各種具有神秘象徵的符號被看不清原貌的東西蓋住,而牧首正在這些東西的包圍之中。
“不要低頭,那是不配得到你注視的東西。”
牧首的聲線乍一聽有些嚴厲,但路藝卻並不這麼認為,不過她還是聽話
的收回視線,只將目光停駐在牧首身上。
黑暗中,他一襲血紅,彷彿沐浴鮮血而出的尊貴聖靈。
“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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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些不喜歡的工作。”他嫌棄的擰眉,接著像是反應過來這是在你面前,略作遲疑之後並沒有招呼你上前,“怎麼沒有帶其他人下來,只有你一個人嗎?”
路藝點頭,她注意到牧首前面有向她身後張望的動作,雖然幅度不大,但應該就是這樣確定了她的狀況。
牧首眉心蹙起,嘆息道:“太魯莽了,如果還有沒有控制住的罪人,你如何在對方熟悉的場地和他們周璇?萬一受傷了,哪怕抓住了對方,豈不是仍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最重要的是,這本是不該出現在你身上的傷痕,它沒有任何價值。”
路藝垂眸,視線略作偏移。
這副不想聽說教的模樣莫名取悅了他,牧首無奈的搖搖頭。
路藝見他的心情稍微恢復平穩才擺正自己的態度,認真道:“您之前那個問題……我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決定您的價值,相比起我這樣微不足道的凡人,一直在接受您庇護的這個王國,有太多人視您如‘父親’,她們敬愛您,如同敬愛神明。”
“我和她們沒什麼不同,只是我自覺得到了太多偏愛,因此,膽敢在您面前說出一些放肆的言論。”
“放肆嗎?你分明只是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給我,這又怎麼能叫做放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