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山剛剛在密斯陳那裡吃了一大盤子半生不熟的炸牛排,喝了兩瓶法國葡萄酒,他強忍著將西瓜嚥下去,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他見陸風遠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便惡劣的舉起一個滴著紅酒的櫻桃,遞到那張小嘴兒跟前。陸風遠最會和哥哥裝乖:“哥哥吃。”陸啟山不由分說的將那粒小。櫻桃塞進他柔嫩的雙唇間,他下手沒輕沒重,一下子戳到了陸風遠的舌頭上。陸風遠幾乎要被他哥哥弄哭了,勉強的吃下了櫻桃,眼中卻蒙上了一層水霧。陸啟山心尖兒一跳,突然站起來往裡屋走去。陸風遠委委屈屈的喊道:“哥哥,幹什麼去呀?”陸啟山怒道:“老子尿尿!”
陸風遠臉紅了,垂下頭玩兒自己交纏在一起的十根手指。他的指甲剪的很乾淨,渾身上下里外都洗的很乾淨。他又乖乖的拿來笤帚和抹布,將陸啟山吐在地上的西瓜子認認真真的掃乾淨,將地板抹得亮亮的,最後又將那個染紅了的白巾重新掛到沙發上。他很得意,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乖最懂事的人,等著哥哥表揚他。陸啟山從浴室裡出來,心中盤算著將他送走。他從衣服口袋裡翻出一顆巧克力豆,狀似慈祥的哄到:“給,吃吧。”陸風遠抿著唇接過,心裡邊美的不得了,好像被人拿了蜜糖直接灌進了心窩裡。陸啟山是世界上對他最好最好的人,因而在陸啟山面前,一向廢物的他忍不住自認是全平津乃至全世界最懂事最好的人,陸啟山怎麼對他好都不過分。可是多年不見,難免有些生疏,他手心裡捏著巧克力糖,有些怯怯的試探著討好哥哥:“哥哥,明天我還給你絆西瓜吃,好不好?”從前他只會洗蘋果的,現在還學會了切西瓜。假若陸啟山不嫌棄,他恨不得將自己柔嫩嫩的小心肝兒切了絆了給哥哥吃。陸啟山說:“明天啊,我帶你去看看新房子,在北海那邊兒,風景好著呢!”陸風遠茫然的看著他,說:“哥哥,我不想···”陸啟山莫名的有些焦躁,害怕他繼續說下去,便嚴肅的說:“不想?不想什麼啊,賴著我一輩子啊?”
陸風遠盯著那半個西瓜,裡面狼藉的擺著一些歪歪扭扭不成形的西瓜瓤和有些泡爛了的小。櫻桃,他想和哥哥撒嬌耍賴,又想哭鬧的將那些方塊西瓜掀翻在地。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難過又茫然的盯著那裡,用手扣著深藍色的沙發皮,因為他長大了,懂事了,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無能和卑微,感到即使傾盡所有也無法得到的痛苦。他不想做和別人不同的笨蛋傻子,他想像個正常人一樣愛哥哥,他想讓哥哥也像愛一個正常人一樣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捉了下蟲子。
☆、第 2 章
一九二一年·舊夢·離
陸風遠如今走過了十四年人生,但今年春天,他堆滿沙子和土炕的世界中卻突然的多出來一個高高大大的爸爸,和一個同樣高高大大的哥哥。他們威風,氣派,這讓陸風遠好像有了不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他的人生一下子充實起來,想被爸爸舉在肩膀去鎮東頭看大戲,想讓哥哥去揍二虎。可惜住在家裡的爸爸和哥哥都不怎麼理會自己,爸爸總是圍著媽媽轉,哥哥則是一直冰著臉。
但是他的心裡邊一下子就歡騰起來,一鼓一鼓漲得滿滿的,在哥哥面前將自己最心愛的玩舊了的小木人兒擺來擺去,嘴裡唸唸有詞。可是哥哥並不理會他。他只好悻悻的抱著小木人兒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心最野,就算鄰居的小朋友們欺負他,他也是在家呆不住的。他抽著怎麼也抽不乾淨的鼻涕去找二虎他們玩兒。二虎正蹲在家門口玩沙子,看見他來了,便招呼道:“傻逼,來了?小傻逼?”從前他任人欺負,捱揍捱罵又不敢和媽媽說,只能默默的忍著。這回倒好,他覺著可是有人撐腰了,也不結巴了,聲音也高了些,抽著鼻涕說:“我不是傻逼,你才是呢!”他這輩子也沒有這麼勇敢過,好像身後有千軍萬馬的國王一般。二虎一愣,隨即將一手的沙子揚到他的頭上,像一隻小老虎一樣兇狠的跑過去,又踢又踹,一邊罵道:“陸遙是傻逼!沒爹養的玩意兒!你媽就是爛貨,你就是傻逼野種,不會說話的傻子!”小孩子最聰明,聽見大人私語什麼就學會了什麼。陸遠風倒在地上抱著頭,精緻的小臉兒蹭了好幾道血條子,他受著打,心中卻抱著微渺的希望,希望一會兒找哥哥來揍他。四月的草已經開始往外鑽了,北國的長風在天地間浩浩而過,遠處似乎傳來誰家飯菜的香味。在這鮮血戰火充斥的亂世,這個小鎮卻是意外的寧靜,只能聽見賣東西的叫喊聲和拳腳加在身體上的聲音。
陸風遠拖著鼻涕和一身傷歪歪扭扭的往家走。他平生第一次挨完打生出了委屈,他抹著眼淚兒走進家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