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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筐裡,將紅腸裝在瓷盤中,再洗一些時令瓜果,分裝到精緻的碗碟中,一一擺在丁香樹下。老八雜的人會提著板凳,樂陶陶地來赴會。他們來的時候,往往還帶來自制的吃食:韭菜合子、魚腸粥、煎餅卷蔥、海帶丸子、蔥油餅、醬汁幹豆腐、豆沙窩頭、茶雞蛋、五香花生、醃脆棗、炸茄合等。男人們坐在樹下,喝酒划拳,談天說地;女人們聚在一起,邊吃邊聊家常。孩子們呢,他們像松鼠一樣,手中抓著吃的,在花樹間竄來竄去地打鬧著,把最後的那些丁香花碰落了。丁香花在這場野餐會中,也就徹底丟了魂了。

要問哈爾濱規模最大的野餐在哪裡?它不在太陽島上,而在老八雜半月樓前的丁香樹下。每次野餐,男人們都會喝醉。他們歪歪斜斜朝家走的時候,會唱一路的歌。聽了這歌聲的老八雜,彷彿也跟著醉了。齊耶夫喝醉後,齊小毛就愛捉弄他。他把從馬家溝河畔捉來的蟲子,塞進他的領口,齊耶夫癢得抓耳撓腮的,齊小毛就會咯咯笑個不停。齊耶夫的童年是憂鬱的,齊小毛的童年則是快樂的。也許是第三代混血兒的緣故,齊小毛生得格外精靈,團臉,黑而亮的眼睛,濃眉,黃面板,微微蜷曲的黑髮,如果不是他挺直的鼻樑和微凹的眼窩,根本看不出他具有俄羅斯血統。他對什麼都好奇,比如他問齊耶夫,老八雜的人都是黑頭髮,爸爸的頭髮為什麼是黃的?齊耶夫說,我用月光洗頭髮,把頭髮洗黃了。齊小毛就說,那我要是用早晨的太陽光洗頭髮,還不得長紅頭髮呀!再比如他對丟丟說,我猜媽媽一定不會管家,丟了咱家好多好多的東西!要不媽媽的名字怎麼用一個丟字不夠,還得用兩個呢?這時的齊耶夫和丟丟,就會被齊小毛逗得笑疼了肚子。

丟丟對她在老八雜的生活非常滿足。她愛這裡。這座米黃色的半月樓,這片蓊鬱的丁香樹,這三根雕花的廊柱,這傳說中棲居著青龍的地窖,這給她帶來美好營生的水果鋪,對她來說就是她身上的器官,難以割捨。在半月樓裡,她能感受到婆婆的呼吸,能在風雪之夜夢見手持暖爐的母親。她想在這裡一直生活下去,直到白髮蒼蒼,直到上帝伸出手來,把她從喧囂的塵世接引到用雲朵當被子用的世界。可理智告訴她,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了。老八雜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它的器官退化了,正在一天天走向衰朽。她似乎聽到了推土機轟隆隆開進來的聲音,看到了老八雜的房屋像敗軍的旗幟一樣倒下,嗅到了嗆人的塵土氣息。她明白半月樓在老八雜人心目中的地位,它就像陣地的一座堡壘,如果它被攻克了,老八雜將會潰敗。如果它能堅守,他們就不會像棋盤上被打亂了的棋子,失卻了攻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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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起舞(21)

丟丟想為了掌握更為詳實的半月樓的歷史,特意在家中做了八個菜,溫了一壺花雕酒,把經歷過那個時代的四個老人請來,請他們講述與半月樓有關的故事。這四個老人中的兩個人,都像裴老太一樣,講到了舞女藍蜻蜓的故事。

第五章:藍蜻蜓

齊耶夫去紅莓西餐店當廚,通常搭乘公共汽車。但每隔個十天半月的,他會步行一次,否則,就會像遭了大旱的禾苗,無精打采。

如果不拐彎抹角,從老八雜走到紅莓西餐店,大抵要一個小時。但齊耶夫往往要繞道看看教堂,一個小時也就不寬裕了,常常要多花半個小時。

出了老八雜,沿著馬家溝河岸向北,經過一條五百多米長的水泥甬道,就到了紅軍街。紅軍街不長,它連線著南崗的兩條主幹馬路:中山路和西大直街。如果去道里,在紅軍街與西大直街相交的路口,就要往西南方向走。可是齊耶夫一走到那兒——喇嘛臺遺址前,會不由自主地向北,也就是東大直街方向而去。走過兩家快餐店,一家音像店,一家由電影院改建的演藝廣場和郵局,就看見秋林公司了。儘管近些年新起的幾家大商廈屹立在它左右,但它魅力依舊。那些高大的玻璃幕牆的大商廈就好像淺薄的摩登女郎,而它則像一個安閒地坐在草地上牧羊姑娘,莊重典雅,樸素動人。每回走到這裡,他都要站下,定睛看上一刻。從這兒向北,步行十多分鐘吧,就可以看到聖母守護教堂和尼埃拉依教堂。這兩座紅色的教堂在東大直街的一左一右,如兩盞相對著的燈,互相照耀。如燈的建築想必是會發光的,一到這裡,齊耶夫就覺得身上暖洋洋的。他會想起他的少年時代,想起母親一次次帶著他來這兒的情景。想起同學們都歧視他的時候,這些教堂帶給它的慈母般的安慰。看過了這兩座教堂,齊耶夫就像回了趟故鄉,心也就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