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事兒你也該告訴我們,莫不是你三姐知道,我還一門心思的想撮合你和章家的小姐,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了,咱們成了什麼人了?說出去讓人笑話。」
「三姐?」陸覺眼光橫掃過去,只見陸棠手腳不知如何是好的無措放著,臉上堆笑實則十分無奈小聲嘟囔道:「一不小心……」
陸覺這便全都明瞭——陸棠知道的也無非就是自己誆騙她「已有了喜歡的姑娘」這件事兒,定是娘仨閒來說話給禿嚕出去的。
「我說拂秋那樣好的女孩兒你怎麼也不上心,原來是自己早有想法了。」陸夫人掩著嘴和大女兒笑到一處,「什麼人家的?你若是早說哪兒還有這樣的麻煩事兒,早點兒帶回家來看看。」
再後來無非就是打聽的絮叨閒話,陸覺實在招架不了,只得草草用了一句「改日帶回來就是了」這才算打發了。只是看著母親和大姐那欣喜在一處私語的樣子腦袋裡卻是空的:這句話真是自己說的活該了。
帶陳卿言回去?
想起昨日陳卿言說的「哪一樣也比不了你」就愈發的心虛——念頭自然是沒動搖過,只是覺得這樣隱瞞他實在是不夠公平,這樣想著,就更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
去他媽的。
終是痛快的罵出聲來,像是要將這一片晦澀陰沉硬生生的劈出一條見光的縫來才肯罷休,起身朝著三不管去了。
「殺人了!」
一聲尖叫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冒出來,待在人們看清楚叫喊的人是誰之後,便都一樣輕蔑的嘶了一聲後變為了無動於衷。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沒了命的撥開人群拼命跑著,被撞得趔趄了一下的路人臉上登時露出了厭惡,身邊的人則是伸出手去攬住他的肩膀勸道:「算了算了,一個瘋子,跟他較什麼真兒呢?」
這半瘋半傻的老乞丐無頭蒼蠅一般的橫衝直撞,正正好好將剛從車上下來的陸眠之撞了個跟頭。
「哎——」陸覺站穩,倒要看看是誰,「你呀!」
撞人的這位許是撞得暈頭轉向了,站在原地看著陸眠之傻笑了兩聲。
「陸……陸……」,老乞丐是認得他的,陸覺常逛三不管瞧著他可憐便每次都施捨給他一些零錢,一大枚銅子兒扔進老乞丐的破碗裡,伴著一聲脆響,老乞丐便將滿口的黃牙咧開,結結巴巴含糊極了拉了長音的喊上一聲「陸——少!」然後嘿嘿的笑個沒完。只是這回「陸少」沒有喊完,臉上便全抹上了驚恐的神色,一隻手胡亂的在脖頸處比劃著名,又是尖聲喊著:「園……殺人了!」
「……」陸覺回望著老乞丐的背影,搖了搖頭,這瘋瘋癲癲的人嘴裡說的什麼都不大可信,什麼殺人不殺人的,準是在牆根兒底下做了一場噩夢。陸覺一心只想快些找到陳卿言,便未再多想悶頭朝前走——
「咣!」
憑空而來的一聲響將陸覺嚇得心肝一顫,原來是旁邊撂地唱二黃的敲鑼演《洪洋洞》,陸覺捂著心口只覺得裡頭撲騰的厲害,出了一口氣卻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這一聲銅鑼像是就為了將他敲醒了似的:
剛那老乞丐說什麼?
「園……殺人了……」
園?
慶園?
一旦有了這個可怖的念頭,一股涼意便從脊骨一路直衝到了腦瓜頂,連陸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在慶園門口的。
「快讓讓!」一夥人抬著一個滿臉是血的人正從裡頭沖了出來——殺人了,陸覺腦袋裡又響起了那老乞丐尖聲的嗓音,眼裡瞧見的卻是中間那人穿的粗藍布長袍,兩腳因為被人架著懸空無意識的軟綿綿的晃著,陸覺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瞬間被抽盡了似的,他踉蹌了兩步,幾乎是跪著撲了過去,高聲喊著:
「陳卿言!」
「陸覺!眠之!」滿臉是血的人自然是不會應他的,一旁的人一把攥住了陸覺的胳膊,逼迫著他看向自己:「我在這兒呢,陸覺,我沒事兒。」
陸覺這才恍然抬起頭來,陳卿言正與自己眼神對望,他白淨的一張臉上卻也染了血汙,但絕對不是他自己的傷口。在確定了眼前人是陳卿言後,陸覺想也未想便將人抱進懷裡——卻很快鬆開,再後知後覺的定神瞧那被架著的人,可不就是陳友利麼。
散場之後的慶園格外安靜,臺下的觀眾走乾淨了,這偌大的屋子擺放著這些老舊的桌椅,除了空蕩以外還多了些清冷的淒涼。
萬笙兒向來都是最後一個走的,她本就攢底,若是有觀眾點活,返場再唱一段,夜深了她就留在慶園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