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陶羽心靈中發出一陣顫抖。
嘆聲方逝,她緩緩解開手中小包,從裡面取出一些紙箔銀錠,冥錢香燭,和一具小巧玲瓏的琵琶。
她擦亮火石,將香燭點燃,同時焚化紙錢,火光從墳前升起,照得峰頂上纖毫畢現,她喃喃低語道:“偉哥,又是一年了,這一年來,我成了孤零零一個人了,自己的罪孽,自己承受,你在九泉之下,應該原諒我吧……”
她略停了停,接著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好像心裡蘊藏著無盡無休的鬱悶,若不藉嘆息傾吐,便無法再說出話來。
隔了片刻,她又呢喃著說道:“……你不知道,偉哥,一年前,連羽兒也離我而去,我一直沒敢告訴他,關於他奇特而可憐的身世,可是……唉!我想他一定是自己明白了……”
陶羽聽到這裡,混身變得冰涼,身子一晃,險些栽倒,連忙扶住身旁樹幹,眼圈已一片潮溼瑩潤。
耳中又飄來那中年女子的語聲,道:“……為了怕爹爹不肯容他,我一直不准他學習武功,可是羽兒跟你一樣嗜武如命,假如你在世的話,你一定會喜歡他,可是,我除了虧負他,欺騙他,我能怎麼做呢?他離家一年,無音無訊,只怕已經遭人毒手了……”
陶羽鼻頭一陣酸,臉上微微有些癢麻,熱淚已滾滾直落從這些話句中,他已悟出自己的身世,竟果然未出谷騰和明空禪師所料。
那中年女子低垂著頭,眼看著紙錠焚盡,香燭已殘,抱起那具小巧琵琶,輕撥慢拈,一縷飄渺淒涼的絃音,隨風漫揚,只聽她低聲吟道:“今夕復何夕,今世復何依,墳前伴孤影,相憶只堪泣……”
幽幽琴韻,伴著她悲傷的吟聲,孤墳隻影,其情愴然。
星光掩映之下,她那清瘦蒼白的面龐上,漸漸現出兩道晶瑩曲折的淚光,從眼角淌流到腮邊,又潛然滴落在衣襟上。
陶羽悲不自勝,兩行奪目而出的熱淚,勢如泉湧。
墓地強音一斂,那女子素手倏揮,“錚”然一聲,琴絃盡斷,她悵然望著墳頭,又硬嚥地說道:“一個人一生中不能有一件錯事,偉哥,我對不起你,更愧對羽兒,假如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人世復何態,我只有自盡在你的墳前,到陰冥之中,領受你對我的責罰……”
說著,掩面悲哭出聲,那隻琵琶,掉落在石碑上,懂得粉碎。
陶羽一陣熱血沸騰,不由自主,從樹後舉步走了出來那女子正在極端悲激之中,陡被腳步聲驚醒,霍然轉過身子,一見陶羽,臉色頓時大變……
陶羽熱淚滂沱,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那女子驚駭得疾退了幾步,突然大聲哭叫道:“偉哥,偉哥!是你……”
陶羽心靈已碎,緩緩搖了頭,用力才吐出幾個字:“娘,是我……不是爹爹……”
那女子聞言一聲驚啊,眼中射出兩道既驚又疑的光芒,舉手向他連指了數指,才悲聲道:
“啊!羽兒!孩子……”
她張開雙臂,好像就要撲過來擁抱他,但忽又一怔而住,畏卻地向後疾退了兩步,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陶羽悽聲說道:“娘,你好狠心,足足瞞了我十五年那中年女子吃驚地仰起臉來,用力揮著手,哭道:”孩子,別怪娘,孃的好孩子……
同羽定了定神,突然舉袖拭去淚水,堅毅地道:“娘,你不能再瞞我了,我要親耳聽你老人家告訴我,我姓羅嗎?”
中年女子雙手連搖,急聲道:“不!不!你不姓羅,好孩子,不要逼我,求求你……”
陶羽流著淚,指著身邊孤墳,說道:“我全聽見了,娘,請你一定要告訴我,這墳中埋葬的,是我的父親嗎?”
“不是的,孩子,他姓羅,你娃陶……”
陶羽厲聲問道:“你還想繼續瞞著我嗎?請問你,他既是飛雲山莊的死仇,你為什麼獨自悄悄到這兒來祭奠他?”
中年女子痛苦地搖了搖頭,卻未開口。
陶羽又迫近一步,道:“他如與我無關,方才你提我做什麼?你有什麼對不起他?又有什麼虧負於我?”
她無以為答,只是流淚搖頭,默默不語。
陶羽形同瘋狂,突又跨前一步,厲聲道:“告訴我,爹是怎樣死的?他老人家臨死,你是不是把一個小包擲落崖下?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學武?為什麼隱瞞我 的真性和身世?
為什麼當時不阻止外公殺爹?”
這一連串嚴厲的追問,就像一柄柄尖銳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插進她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