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瀾眼睜睜地看著耶律宗政牽著那瘦削少年離去,從頭到尾不曾給她一個眼神。
她便知道,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算是徹底泡湯了。
周圍的世家公子不明其中,紛紛過來安慰她這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論政,無論輸贏都不會影響她在眾人心中的才女形象。
林青瀾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端莊微笑,逐一回應,叫人看不出半分輸家的頹敗和不悅。
大家更加感慨她大氣從容的世家之風。
可等到林青瀾上了馬車,放下簾子,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面容黑沉難看。
“我竟然輸了。”
直到現在,林青瀾依舊難以相信。
她出身在上流階層,又被從小精心栽培,眼界和見識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比較的。
可今日茶玖那治國三問,高瞻遠矚,振聾發聵,將她在政事上的狹隘襯得暴露無遺。
她始終無法理解,一個出身卑微、未曾見過世面的寒門之人,見識怎麼可能越過她去?
貼身服侍的婢女小翠見她臉色不虞,便安慰道:“小姐莫要放在心上,那賀大人是市井之人,從小遊街串巷,四處聽聞,見識多些、雜些,這是再正常不過了。”
“何況他還是男子,陛下也是男子,男子之間看待問題自然能想到一塊兒去。”
林青瀾聽了,神色果然緩和了些:“你說得對,我輸就輸在女兒身,看問題總比不得男子高遠些,更能與陛下共情。”
小翠:“小姐這般想便對了。您是要做陛下的皇后,又不是要做肱骨之臣,何須與那賀大人相比?您只要比天底下其他女子都優秀,那皇后的人選便非您不可。”
林太師多次提到太后屬意林青瀾為皇后人選,而傳聞陛下確實也只對才情斐然的女子感興趣。
林青瀾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又再次燃起鬥志。
沒錯。
她今日雖然失言一句,可不代表日後沒有彌補的機會。
只要太后心儀她,京中也沒有其他女子能越過她的才名,那她還能徐徐圖之。
……
另一邊,馬車上。
茶玖正在托腮思索。
這李元朗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陛下,才得到了一句“不懂眼色”的評價?
她的腦袋隨著馬車行路不穩而在掌心中間搖晃,目光出神地落在對面的華貴身影上,另一隻手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腰間香囊。
看上去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矜貴公子。
耶律宗政自然知道她在看自己。
他極力維持臉上的平靜,眼神若無其事地落在他處,任由茶玖打量。
可實際上,胸膛裡的心跳早就加快鼓動,砰砰,砰砰。
連耳垂也染上了紅意,只是在健康的膚色掩飾之下並不明顯,否則就要出大糗了。
馬車突然一陣顛簸,茶玖被震得回神,也收回注視的目光。
耶律宗政心底掠過一絲失望。
他的視線落在茶玖手中把玩的香囊上,嗅出了空氣中隱約的藥材香氣。
“薄荷,菖蒲,陳皮……這些藥材皆有驅蚊防蟲的功效,晏陽腰間佩戴的香囊,可是自己所做?”
京中商鋪出售的香囊多數都會放置珍貴濃郁的香料,且外形精緻,鑲金嵌玉,好滿足那些世家公子附庸風雅之氣,這才好賣出去。
但茶玖身上佩戴的香囊實在過於樸素,內建的香料也十分廉價實用,與市面上所賣的完全不同。
果然,茶玖答道:“正是,這香囊是內子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夏日天炎,我體質又容易招惹蚊蟲,她便細心尋了些驅蚊蟲的草藥放在香囊裡,讓我貼身佩戴著,好免於蚊蟲叮咬。”
說罷,她低頭輕撫香囊,眼前閃過沈氏對他們兄妹倆關懷備至的模樣。
得到這樣的嫂嫂,真是原身的幸運了。
只可惜賀家從前窮困潦倒,倒黴透頂,沒讓沈氏享受過一天的好日子。
茶玖心疼沈氏的神情落在耶律宗政眼中,愣是叫他胸膛悶脹,有些難受。
可底下的臣子愛重妻子,家庭和睦,這不正是身為君王應該喜聞樂見的事情麼?他有何可難受的?
一時之間,耶律宗政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只覺得身體裡有兩股矛盾的情緒來回交戰,時而叫他安定剋制,時而又叫他悵然若失。
茶玖見耶律宗政一直盯著自己的香囊,一會兒表情冷厲,似乎要吃掉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