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一面鼓動他儘管放心來投靠。這一層功夫,現擺著一個胡雪巖,一個趙炳麟,由他們去做,是最合適的人選。
就這樣反覆盤算,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自覺滴水不漏。這樣的功夫做下去,不信他趙景賢不入自己彀中!
正在志得意滿的時候,他的一位聽差進來報告,說趙景賢趙大人,在衙外求見藩臺。
自己還沒去,他倒先來了?關卓凡一愣,隨即連聲吩咐道:“快請,快請!”
聽差飛奔去傳令,關卓凡自己也出了大堂,在階下等候。隨著一串“咯噠、咯噠”的聲響,便見到面容清癯的趙景賢,以一條柺杖助力,一拐一拐地走了進來,來到面前,身子一矮,是要請安的模樣。關卓凡忙不迭地伸手扶住,想起“卑辭”二字,用一副半是親熱、半是埋怨的口氣說道:“竹生兄,這是何故?折煞小弟了,受不起,受不起!”
“我接到朱修伯從京裡來的信,說是已經有諭旨,命我替軒帥幫辦軍務。”趙景賢臉上掛著一絲欣喜的笑容,毫不隱瞞地說道,“不瞞軒帥說,我對軒軍,傾心已久,軒帥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有這樣的機會,當然要趕緊報到,前來聽軒帥的命令。”
關卓凡始而大喜,繼而大窘——果然是君子坦蛋蛋,小人藏**,自己這一番肚裡功夫,竟是完全白費了。
“對,對,有上諭,有上諭……”他尷尬地笑了兩聲,隨即醒悟過來,趙景賢既然推心置腹,自己又何必再矯情?於是爽快地說道:“竹生兄,我也不瞞你說,我還怕你不肯出山,正在苦苦想法子,該怎樣去請你!來來,請到屋裡說話罷。”
*
趙景賢的性格,見人見事,都有自己獨到的判斷。他對關卓凡有這樣的表示,並不只為了關卓凡救過他一命。事實上,這代表了他對整個東南局面的一個見解。
那天他初見關卓凡,就曾直言,認為左宗棠和李鴻章這兩個人,都是大才,但氣量偏狹,格局不夠宏大,反而不如關卓凡這個“旗人”。這句話不是奉承,而是他真實的想法。
在他看來,浙江巡撫左宗棠有真本事,但每好大言,剛愎自用,慣弄那些英雄欺人的手段,如果在他手下當差,則多半受不了那份氣,以自己的性格,沒準還會起衝突,那所為何來?而且趙景賢是個重恩義的人,他受原浙江巡撫王有齡的提拔,感激甚深,及至王有齡殉職,左宗棠接任浙撫,對前任的謬誤大加抨擊,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死者為大,何必刻薄到這個地步?趙景賢對他不免更增一層惡感。
至於江蘇巡撫李鴻章,現在已是名聲在外,以曾國藩的門生長自居,曾國藩倒也把他視為可以傳衣缽的人。然而他始終沒有學到老師的精髓,為人太過精明,表面上寬宏,內心裡其實十分計較,而且也不曾學到老師的清慎端方,外間對他的操守,多有不堪的風評。
而正在圍攻江寧,以曾國荃為代表的湘軍主力,則習氣尤深,暮氣已露,打仗只為占城,占城只為封庫,各個將領,無不大發其財,金銀財寶流水價送回老家,以至於湖南城鄉之中,到處充斥著求田問舍的湘軍官兵。這樣的人,又何足依靠?
只有關卓凡和他的軒軍,似是一股清新的勢力。趙景賢在上海養傷的這兩個月來,一直留意觀察,見關卓凡在整軍、政務和洋務上,每每自出機杼,別有新意,弄得轟轟烈烈,有聲有色。雖然是旗人,卻全無旗人那套腐朽不堪的陋習,趙景賢身邊的朋友,像胡雪巖之流,對這位年輕的軒帥都是讚不絕口。
這樣的人,值得輔佐!趙景賢心想,關卓凡固然還年輕,比如在政務上,也還有青澀的地方,但這不正是需要有人幫助的地方麼?
“軒帥,你看我能替你做些什麼?”在關卓凡的小書房內坐定,趙景賢並不寒暄客氣,一開口便直入主題。
趙景賢這樣直率,關卓凡也就不做客套,照直說:“軒軍定在下個月的初二開拔,我在前面打仗,後面不能沒有人坐鎮。我想請老兄就在這藩司衙門之中,替我主持一切,所有軍務政務,都憑你一言而決。”
“這……”趙景賢知道,關卓凡這一句話,等於是拿轄區內的大小事務,全盤託付給自己!這樣的信任,沒有話說,只是這副擔子極重,自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挑得起來?
“軒帥,政務上的事情,我還可以跟大家商量著去辦,絕不會耽誤了你的事情。只是軍務上……”趙景賢有些猶豫地說,“老實說,軒軍的這一套東西,高明之至,這樣的軍隊,我是見所未見,底下的將官,也不熟悉,怕是無從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