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雖是二月,但你才剛沐了浴,可別著涼了,來,坐這兒,讓老奴來伺候你梳洗…”
有人在輕聲催促,還是那個老宮婢的聲音,她是教習司寢的老宮女,眼角里雖含著笑,但佈滿褶子的老臉卻給人一種無比厭憎的感覺。薛采薇懶懶瞥了她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對著銅鏡緩緩坐了下來。
“娘娘,你看,這是司寶房新送來的簪花和釵環,這是司飾房剛送來的玫瑰胭脂,啊,對了,娘娘你只要往頰上抹一點,喲,整個氣色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嬤嬤的笑容絲毫感染不了采薇的情緒,此時此刻,她呆呆地看著銅鏡中的那個少女,胃裡被臉上所抹的珊瑚紅胭脂弄得一陣一陣的噁心,她揚眉,勾了勾唇,銅鏡中的少女亦是對她冷冷一笑,那笑容之嘲諷冰冷,彷彿匯聚了萬年的冰霜。
是啊,病也裝了,痛也裝了,各種不上臺面的小手段也使出來了,然後,這天終歸要面臨的,她逃不掉的,她知道。
“娘娘,這麼個大喜的晚上,你可得在萬歲爺面前多笑一點…”
嬤嬤還在絮絮叨叨地說,采薇眉毛都不動一下,月光穿窗而來,銅鏡的鏡面反射出一道幽幽的黃光,采薇懶懶撿起妝臺上的一副手鐲,拿在眼前比了比,呵,據說這玉鐲價值不菲,冰種飄蘭花的,以前,她是多喜歡這樣的玉鐲子呢,可是,現在她有機會戴上了,卻感覺自己的手腕套上了一幅沉重的枷鎖和鐐銬…
都是因為他們!
采薇猛地放下鐲子,眼睛死死地盯著銅鏡,現在,她全明白過來了,一個最好的朋友,一個最愛慕的男子,他們共同蘊良了一個苦果讓自己吞。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自己就不會遇見皇帝,不會遇見皇帝,她就不會像一隻落網的蝴蝶,被死死釘在這不見天日的標盒裡!
“大人,請留步。奴婢、奴婢有些話想問問大人…”
上元節那夜,在確定了柔止已經平安回宮後,明瑟將她送回尚食局,在分手之際,她緊緊捏著手中的胭脂扣,鼓足勇氣,心裡咚咚地向他袒露自己的心事。
“薛內人想問什麼話?”
“奴婢…”
猶豫再三,她終於勇敢地抬起頭,將一連串的疑惑說出來了,包括他為什麼要在這胭脂扣裡面塞個小紙籤,為什麼要幫她調入尚食局,為什麼要帶她出宮玩…
然而,真相是難以置信的,同時也讓她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和羞辱。明瑟倒是很風度地劃清了和她的界限,一字不漏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和經過。可是柔止呢?分明從一開始,她就蠻著自己,什麼都蠻著自己,呵呵,她當然清楚自己對那個男子的感情,更清楚有可能那個男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攪得她六神無主,可是,她還是那樣做了!就像一個觀看舞臺丑角表演的觀眾,她就那麼高高在上地看著自己如何滑稽、如何表演,最後還自以為是地丟幾個銅板給自己,以示崇高的善心…
薛柔止啊薛柔止,你真是太小瞧我了,難道你以為那個人對你有意,我就會對你心生嫉妒和怨憎嗎?你以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就是善意的謊言嗎?難道,你以為我沒有心、沒有尊嚴了嗎?
采薇閉著眼,對著銅鏡長長吁了口氣,當沐了浴、更了衣,最後,她才像一隻羔羊被宦官抬進了甘泉宮…
※※※※
“衣料庫的火…是你唆使人放的吧?”
永和宮的寢殿內,萬貴妃懶洋洋躺在紅木搖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把灑金牡丹小團扇,扇墜的流蘇斜斜搭在她雪白的胳膊上,聲音不緩不慢,旁邊的徐可瑩嚇得趕緊跪了下來:“娘娘,您、您何以這樣說,奴婢就是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啊!”
“你不敢!”
手中的小團扇撲地向徐可瑩臉上一擲,萬貴妃從躺椅上猛地坐了起來,怒瞪著鳳目,指著徐可瑩罵道:“你明知道江司衣是本宮的人,呵,你倒好,你卻一把火去燒司衣房的衣料庫,反而讓那個姓陳的坐上了局正之位,你這不爭氣的蠢貨,你肚子的那點彎彎繞繞,別以為本宮什麼不知道?!”
徐可瑩暗暗咬了咬下唇,原先,她是覺得只要幹掉司衣房的江司衣,再讓這個萬貴妃協助自己登上局正之位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然而,萬萬沒想到,羅瓶兒一失手,居然將整個庫房燒起來了,還趁機便宜了那個賤人。現在,萬貴妃一陣數落,她心裡憋得要死,卻又不敢發作,只得忍氣吞聲道:“娘娘,真的不是奴婢,請您放心,奴婢定會想法子,爭取奪回局正之位的…”
雖是不入流的下三濫之輩,但有時候身邊還真缺不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