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命我找藉口辭官,直說我犯了宮規,攆出宮去就是了。”說著眼中寒光畢現,“是周貴妃偏心,而姐姐又說動慎媛饒恕了於錦素,我方才被迫出宮。我是敗於姐姐的如編貝齒、三寸之舌,敗於我太心急,太輕敵了!”
的確如此,我亦無話可說。於是暗暗嘆息,將盛滿柚子瓤的刻花盤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柚子瓤晶瑩剔透,青白釉色如青玉,史易珠翹起染了鳳仙花汁的蘭花指,不緊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我嘆道:“子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72'難道這麼久以來,你竟一絲愧疚之情都沒有麼?”
史易珠周身一顫,無聲笑了起來:“那些大義滅親的大話我便不說了。只說這姐妹之情。兩位姐姐如此親密,難道當初便沒有相互侵害過麼?”說著輕輕敲著紅木小几,“是誰向皇后透露了姐姐曾為周貴妃繪像的事?分明是杜衡。姐姐一襲說辭說服皇后,裁了一半的乳母。錦素姐姐宮裡最得力的溫氏便這樣被趕出了宮,難道不是借力打力,以此驅逐王氏麼?立場有異,各為其主,縱是真心一片,亦不免相互毀傷。”
我微一苦笑,竟無法反駁。史易珠所言,句句正中我心底最隱秘的角落。“史姑娘今日為何要說這些?”
史易珠施施然用帕子擦了擦手:“我雖是盼望重入宮闈,但有於錦素在,此事難協。或許今生都無緣再與姐姐這樣的聰明人共事,倒不如傾心相交,如此閨閣之中,也不虛度。妹妹斗膽說了幾句真心話,但望得姐姐幾分諒解。姐姐閒暇出宮時,還望降臨敝府,妹妹必當掃徑移花、煮酒烹茶以待。”
我微微一笑:“你若有朝一日又入了宮,我又當如何待你?”
史易珠笑道:“姐姐隨心便好。”
天光照在她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天然的好氣色勝過世間一切精緻的妝容。那坦然溫婉下所潛藏的渴望與鋒銳,是我很少想過又無法估量的。其實我並不厭恨她。
不多時,史易珠披上氅衣和斗篷,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告辭去了。
我獨自坐在南廂,仔細回味,感慨萬千。若當初周貴妃使錦素去服侍義陽公主,史易珠去服侍皇長子,或許如今被趕出宮的就是我。又或許我們三個相安無事,融洽無間。“如果”,不過是歧路盛景,徒增人的惱恨而已。
綠萼走來放下兩杯茶,我瞥了她一眼,笑道:“你糊塗了,史姑娘已經走了,上兩杯做什麼?”
綠萼笑道:“史姑娘雖是走了,啟姑娘卻來了。姑娘見是不見?”
我忙道:“怎麼不早說?快請進來。”
綠萼道:“姑娘急什麼?啟姑娘在外面碰到史姑娘,兩位姑娘正在門口說話呢。”我知道啟春一向瞧不起史易珠,生怕她二人言語上起了衝突,正要出去檢視。轉念又一想,兩人都是有涵養的千金小姐,應當不至於如市井婦人一般惡語相向。果然我剛剛坐定,便見啟春笑盈盈地走了進來,笑道:“你這裡的門檻也要踏破了!”
我忙讓座:“姐姐怎麼有空來瞧我?”
啟春仍是一身窄袖暗雲紋錦袍,一陣風般走了過來,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順手便抄了一片柚子瓤送入口中:“甜。那商女來你這裡做什麼?她不是已經辭官了麼?”
我還沒來得及行禮,她已經坐下了。我只得道:“陸貴妃見他們家差事辦得好,宣進宮褒賞一番。”
啟春哼了一聲:“商女就是善於鑽營。她定是不甘心辭官,故此又進宮說項來了。”
我淡淡道:“她若能說動陸娘娘,那也很好。所謂新不逾舊麼,一起共事也便宜。”
啟春懶怠再談她,忽肅容道:“我這次入宮,除了給太后和貴妃請安,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求你。”說罷看了一眼侍立在我身後的綠萼。綠萼甚是知趣,不待我開口,便藉口試新茶退了下去。我這才發現啟春根本沒有將隨身服侍的丫頭帶進來。
我好奇道:“何事?”
啟春從袖中掏出一隻空白的黃紙信封,輕聲道:“這是采薇託我帶進宮的,請你轉交給昇平長公主。”
我頓時想起昇平長公主的繡品,又見采薇託我傳信,一時未得要領,愣了片刻方道:“這是什麼道理?采薇若有要緊事和長公主說,儘管進宮來就是了。”
啟春道:“采薇自初三那日便被她爹爹關在家裡,故此才沒到蘇府去。”
我忙道:“初三那日,陛下亦下旨將昇平長公主軟禁在漱玉齋了。”
啟春的目光閃過一絲憂懼:“這是何故?”
我搖頭道:“至今未聞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