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澀然一笑:“這個自然。”說罷推他上船,待船開出好一陣,這才回家。
朱雲走後,我在仁和屯守墓讀書。母親見我身邊只有綠萼一個丫頭,便命銀杏來服侍我。因朱雲不在家,母親一面牽掛我,一面常回京中的侯府處理瑣事,兩地奔波,十分辛苦。我便提議她暫且住在京中,以免走漏訊息。待朱雲回來,母女二人再一起回青州。又將歷年積攢的貴重首飾全部賣掉,湊了上千的銀子,充作在青州過活的資本。
綠萼收拾頭面首飾的時候抱怨道:“從前封姑娘和她爹流放去嶺南的時候,便把珍寶首飾當盤纏,這一次也輪到咱們了。”
我正伏在大青石上曬書,聞言起身笑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137'既無路可忠君,退而修身也是很好的。我們在青州不需要這些華麗虛飾。”
綠萼扁扁嘴道:“還不是姑娘把這些年的俸祿都分下去了。”
我笑道:“我說你必要惦記,果然還惦記著。”
綠萼道:“姑娘的東西向來是奴婢保管的,現在奴婢兩手空空,如何能不惦記?”
我笑道:“那你便好好想想,到了青州如何能用這些錢多生些錢來用。坐吃山空總不是法子。”
綠萼合上箱子,走來笑嘻嘻地伏在我肩上道:“奴婢才不費這個心呢。聽說銀杏妹妹是侯府裡最能幹的丫頭,讓她來想好了。奴婢只服侍姑娘的起居和筆墨。”
我回身在她眉心輕輕戳了一記,笑道:“真是越發懶了。”
轉眼進了八月,一場秋雨下來,父親墓旁不知是誰種的早菊已悄然開放,在我親手植的梧桐樹下,團團如雪,清曜如日。我覺得很好,便又花大價錢買了好些一樣的品種移植在芳馨的墓旁。我在兩墓之間坐著,抱膝吟哦,如同父親和芳馨一直陪伴在旁。秋露盈滿花芯,觸手冰涼。早晚涼意漸盛,依舊沒有訊息傳來,朱雲也沒有回來。
這一日,我帶著銀杏在村落中隨處逛逛,不覺走進官道上的小酒店。認真想來,今日種種,便是源於在這個小酒店中聽若蘭說起昌平郡王在西北的“趣事”。若蘭已然不在,也不知她的孩兒怎樣了,昌平郡王又如何了。
酒店的黃掌櫃認得我是這裡的封主,忙出來殷勤地招呼我。我見一時無事,左右又近飯時,便進來坐一會兒。黃掌櫃依舊還是請我坐在曾經的二樓雅間裡。我呆望著官道上絡繹不絕的車馬,嗅到牛馬蹄翻起的塵土腥氣和微微嗆人的油煙氣味,心中一片安寧。
銀杏推門進來道:“奴婢已經回去告訴過綠萼姐姐,說二小姐不回去吃飯了。”
我倚著窗,頭也不回道:“你來去倒快。”
銀杏斟了一杯茶上來,問道:“二小姐是來這裡等少爺的麼?”
我搖頭道:“不是。”
銀杏道:“二小姐是不希望少爺早些回來吧?”
我回身冷冷看著她,銀杏連忙低下頭,雙手高高地舉起茶盞。我在袖中握一握拳,這才慢慢接過茶盞:“你膽子很大。連綠萼也不敢這樣與我說話。”
銀杏忙道:“二小姐恕罪,奴婢知錯了。”
我晃一晃茶盞,嘆道:“無妨。膽子大也有膽子大的好處。”只見她一身青布衫裙,纖腰一束,甚是瘦弱,臉上反映出一層淡淡的衣裳青色。當初她為救我,被刺傷了肺。入侯府後又代母親操勞甚多,是以面色一直不好。我憐憫道:“我已辭官,再不是女錄了。你跟我去青州,也只有吃苦。你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去了。況且,我知道你捨不得朱雲。”
銀杏忙道:“二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早就想好好服侍二小姐,以報答二小姐的收容之恩。二小姐千萬別趕奴婢走。”
我抿一口茶,淡漠一笑。一行雁影自眼中閃過,我沉吟道:“雁門開,雁南飛。也該帶些北方的訊息下來了。”
窗外響起幾聲銅鈴,似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漸行漸近。一個青衣小廝牽著一輛半舊的銀裝白藤輿簷的赤漆犢車,緩緩走了過來。瞧這車的規制,當是京中的命婦所乘,然而車前沒有旗幟,車後也沒有扈從,白藤已然泛黃,赤漆亦有剝落。
車在酒店門前停下,一箇中年青衣僕婦先從車中跳下,接著車簾一掀,一位身披玉蘭白紗緞斗篷的女子探出頭來。風帽低低地壓住她的眉眼,居高臨下,我看不清她的面目。酒店的掌櫃親自迎出門外,命夥計牽走犢車。他深深一揖,不過數語,便將那女子請了進來。
我見著女子身形有些熟悉,好奇心起,於是下樓檢視。她只帶著那中年女婢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