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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部分

小棒子是韓復忠心耿耿的徒弟。我甚是欣慰:“好,他承襲了韓公公的好手藝,也該出息了。”

沈姝開了窗,柔風捲起輕塵,她輕咳了兩聲。一身素白流雲紋長襖在稀薄的日光中,輕靈如流水,又如欲訴還休的隻言片語,每一個字都蘊含深切的渴望。望著她,不由我不想起秋蘭和銀杏。和她隔桌而立,我亦開了一扇窗。窗外是高天雲海、紅牆翠瓦,“病了這些日子,不覺春色如許。”

沈姝道:“大人一回宮,便染疾至今。大人誤了春色,妾身亦不得仰承惠顏,伏聆明訓。妾身聽聞大人在景靈宮遇刺,自愧身居後宮,不得奮志,心甚恨之。大人如今可大好了麼?”

我忙道:“玉機好多了,謝娘娘關懷。”

沈姝凝目望遠,雖極力緩和,仍掩飾不住求證的焦急:“妾身聽聞一個叫銀杏的小宮女被刺客手中的長簪刺傷了肺腑……”

我頷首道:“是。銀杏姑娘於危機時刻將我推開,代我受了一擊,受傷頗重。不過已有最好的太醫為她醫治,現下已經好了許多。”我見她鬆了口氣,又道,“陛下和穎妃娘娘賞賜頗多,連秋蘭姑姑也得了。那些賞賜足夠她們一生無憂。”

沈姝長舒一口氣,眼中蒙上一層溼漉漉的霧氣:“那就好。”

我微微一笑:“莫非娘娘識得秋蘭和銀杏?”

沈姝道:“實不相瞞,這二人乃是妾身同鄉,識於微時。前些日子妾身聽聞二人因盜藥自陷囹圄,甚是痛心。今聽聞銀杏痛改前非,恪守忠義,驚怖之餘,實懷感慰。若有失態之處,望乞見諒。”

好一個“痛改前非,恪守忠義”。我笑道:“娘娘言重。玉機已派人請求穎妃娘娘將二人除了奴籍,放出宮去由家人聘嫁。”

沈姝眸光一動,微微吃驚:“她們出宮了?”

我笑道:“在宮裡有什麼好的,自然是出去了自由自在的才好。”

沈姝一怔,目光倏然涼了下來:“大人所言不虛,在宮外逍遙自在,那樣才好。她們出宮,定然是回鄉去了。”

我笑道:“玉機記得娘娘是越州德清人氏。越州富庶,天候又暖,比汴城好得多。”

沈姝悵然一笑:“罷了,她們既回故鄉,妾身便修書回家,請家父多多照應二人。”

我笑道:“娘娘果然不忘故人舊情。”

沈姝垂眸嘆息:“山水恆在,草木復生,唯有故人難尋,舊思難忘。”

我微笑道:“舊思難忘?”

沈姝的目光似越過千山萬水,向東南而去:“妾身在家時,與老父燒瓷為生。老父所燒的白瓷,潔淨光亮,色若白玉,曾翻山越嶺,也曾棹海浮槎。家中雖算不得累資鉅萬,卻也吃穿不愁。當年妾身所思所想,不過是憑讀書女紅,賺個有些身份的夫家,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入宮之後,常隨昱妃娘娘讀書,自覺昔日在家讀書,竟是全然不得要領。”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頗有興味:“這話怎麼說?”

沈姝微笑道:“耽於章句,不通大義。好比一個燒瓷賣瓷的手藝人,只一心一意想著如何將白瓷燒得更白,卻全然不理會海上的風起雲湧。殊不知出海之日揀選不慎,便會被惡浪擊碎,不論多白多亮的瓷都只會永沉海底。入宮之後,妾身漸漸明白,盛衰時勢便是浪頭風雲,匹夫匹婦不過滄海浮舟。雖說‘永言配命,自求多福’'121',可若生在亂世,便如何‘自求’,也無計‘多福’。大人說是不是?”

我淡淡一笑道:“前人有詩云,‘一劍乘時帝業成,沛中鄉里到鹹京。’'122'娘娘睿智。只不知娘娘想‘乘時’而求的是什麼?”

她一轉頭,絹花中垂下的兩串米珠瀝瀝作響,如猝然驚亂的神思。她幽深的眸底透出幾點針芒,隨即隱去:“妾身所求,不過是波瀾不起,一生平安。對自己、對皇子,都是一樣的。”

我只作不覺,依舊遙望:“當今盛世,娘娘定會如願以償。”

走出文瀾閣時,太陽已經偏西,風起時已有涼意。芳馨一面走一面問道:“姑娘和沈姝在樓上盤桓了好些時候。”

我微笑道:“她問了問秋蘭和銀杏。”

芳馨道:“沈姝倒還關心這兩人?”

我笑道:“秋蘭和銀杏是因她而坐牢,因她而被逐,但凡有些良心,怎能不問?不過,她說這兩人是因盜藥入獄。她究竟知不知曉真相,卻也難說。”

芳馨笑道:“怎麼?連姑娘都瞧不出來麼?”

我搖了搖頭:“要麼她是真心不知,要麼是掩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