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不可不查。”
我這才明白,華陽並非真心反對高曜和高晅做太子,她只是在恨我。想到此處,我竟釋然。她畢竟還小,雖然長篇大論、條分縷析,雖然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令人生畏,終究不善隱藏自己真實的目的。
即便如此,就算這些話都是旁人教給她說給皇帝聽的,她今日的勇敢無懼,也足以令我心生敬畏。倘若高曜和高晅都不能做太子,以華陽公主“勢位之足恃”'236',只怕我日後將死無葬身之地。
第四十四章 赦事誅意
接下來的沉默是彼此漫長地等待。華陽和我,隔著薄薄的板壁,一起等待皇帝的回答。我的聽覺忽然變得異常靈敏,良久,他細弱悠長的嘆息像重錘擊落在我激跳的心上:“皇兒上來。”
衣衫窸窣,華陽也許是坐在了皇帝的膝上。她的聲音近了些,柔聲喚道:“父皇……”
皇帝問道:“朕問你,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是舅父麼?”
華陽道:“無人教授兒臣,是兒臣近來常思國家社稷之事,既想到了,自然不吐不快。還請父皇不要怪罪兒臣,更不要怪罪舅父。”
皇帝笑嘆:“朕竟不知道朕的華陽竟如此……嗯……”他想了好一會兒,竟只說了兩個平平無奇的字,“聰慧。你若是男兒,朕一定早早就立你為太子。”
我頓時怔住。鹹平十四年冬天,一個豔陽高照的午後,在守坤宮錦鯉池前,在滿目的七彩流光中,陸皇后的淡水色裙裾委地無聲。她也曾嘆惋華陽公主不是男兒之身。
華陽道:“父皇,恕兒臣直言,兒臣覺得父皇並不情願立曜哥哥為太子。”
皇帝道:“皇兒為何這樣說?”
華陽道:“父皇命人擬詔,到如今快半個月了,都沒把詔書發下去,可見父皇心中不情願。既不情願,就立三弟曄,好不好?”停一停,復又嬌聲道,“父皇就依了兒臣吧。”
皇帝笑道:“國家大事,豈可兒戲?朕並沒有不情願。你曜哥哥畢竟功最大、年最長,群臣擁戴,實是不可不立。皇兒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這些誅心之論,是不能當作罪行的。否則有功之人反遭疑忌,豈不寒了天下志士的心?如此國家將永無寧日。”
華陽哼了一聲:“父皇又錯了,豈不聞‘《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237'麼?父皇明知兒臣所言不虛,為何還要立曜哥哥?再說立太子不是父皇的家事麼?為何還要聽群臣的?”
皇帝語重心長道:“朕當年就是先帝的庶子,因先帝疼愛,棄嫡長子庶人高思諫而立太后為皇后,立朕為太子。因庶人高思諫有軍功,先帝駕崩後,朕險些被他的黨羽殺死,至今思之後怕。韓非子有云:‘孽有擬適之子,配有擬妻之妾,廷有擬相之臣,臣有擬主之寵,此四者國之所危也。’'238'不是沒有道理的。”
華陽忙道:“難道父皇是說,先帝錯了麼?”
皇帝笑道:“先帝沒有錯,只是朕害怕你曜哥哥犯錯,終究害了你們姐弟幾個。即便你曜哥哥忠心一意,然而天下歸心,也會有人擁戴他起事。只有他名正言順做了新君,才會善待弟妹。懂了麼?”
華陽道:“皇兒不怕死,皇兒練了劍術,一定會好好保護三弟的。”
皇帝失笑:“時勢逼人,又有千軍萬馬,就算皇兒有昱娘娘的劍術,也不過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華陽仍是不甘心:“這樣說來,父皇還是被時勢所逼迫的。”
皇帝嘆道:“時勢即天意,天意代朕選了太子,朕自然就是心甘情願的。你曜哥哥也是朕的兒子,朕的天下交給他,實是天經地義,朕很放心。朕知道你不喜歡朱女錄,覺得她害死了母后,所以千方百計不令她如願。”
華陽哽咽道:“父皇……”
皇帝道:“還記得父皇從前給你講過的徐有功的故事麼?”
華陽低低道:“兒臣記得。武則天時,皇甫文備曾誣陷徐有功放縱逆黨。後徐有功做司刑少卿,皇甫文備下獄,徐有功卻將他放了出來。有人問徐有功:他曾陷君死地,為何要放了他?徐有功道:‘你說的是私憤,我守的是公法,為官不可以私害公。’”'239'
皇帝鄭重道:“不錯。《傳》雲:‘以私害公,非忠也。’'240'即使是朕,也不能不忠於先帝,不忠於社稷。皇兒更當謹記。今日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不要讓任何人聽見。沒有朕護著你,雖貴為公主,也當小心謹慎。”華陽久久沒有應答,皇帝加重了口吻追問道,“父皇的話,皇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