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道:“顯見得陛下並未將二皇子放在心上,這樣一個人在二皇子身邊,陛下倒也不急。”
皇帝心中只有寵妃周氏所生的皇長子高顯,別的皇子太出色,於高顯反為不美。表面舐犢情深,實則主次已分。
我嘆道:“我們的命途,都系在二殿下的前程上,我絕不容許王氏這樣的人在二殿下身邊。你們先下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下學回宮,高曜便嚷著獨自用膳,很是無趣。王氏雖攔著,但小孩子天性愛熱鬧,被拘了這十幾日,早不耐煩了。午歇起來,高曜說他與高顯約定在花園玩耍,非要我陪他同去。我無奈,只得又拿了《新語》,隨他去了益園。
高顯還沒有來,高曜便脫了外袍,和芸兒一起自拿了小鏟子掘螞蟻窩。我仍是坐在紫藤架下看書。
紫藤花囊鼓起,如鈴墜藤,又如飛流瀉玉。前人詩云: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37'說的正是紫藤勝景。
小池波光粼粼,九曲長橋如帶不絕。南牆下是一道遊廊,通向花園西南角和東南角的月門,牆後便是守坤宮的後花園。湖心的蘆葦灘上,雌天鵝伏在木屋之中,雄天鵝引頸踱步。
綠萼奇道:“午前咱們走的時候,這兩隻天鵝還在水裡遊著,怎麼這會兒有一隻動也不動?難不成是生病了?”
我笑道:“天鵝常在四月間下卵,這會兒恐怕那隻雌的在孵卵,雄的在警戒。”
綠萼笑道:“這天鵝好似人一樣,也是男主外,女主內。”
我微笑道:“天鵝是恩愛忠貞的鳥兒,雌雄天鵝結成終身的伴侶,永不變心。”
綠萼道:“如果世上的男子都和這隻雄天鵝一樣,一生只娶一位夫人,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傷心女子了。這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頓時笑了出來。綠萼頓時紅了臉道:“是奴婢說錯了麼?”
我搖了搖頭,曼聲吟道:“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38'
綠萼的臉更紅了:“姑娘吟詩,奴婢可聽不懂。”
“這是《詩》中的《擊鼓》一篇,滿滿都是征夫之苦。‘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兩句,便說的是兵士之間同生共死的情義,可不是夫婦白頭到老的意思。”
綠萼低頭道:“奴婢無知,還請姑娘指教。”
我笑道:“無妨,畢竟你沒有讀過書。你若想學,我就教你。”
綠萼粲然一笑:“姑娘不嫌奴婢蠢笨,奴婢就跟著姑娘學一輩子。姑娘將來做了狀元夫人,奴婢也要跟去服侍姑娘。”
我掩口失笑:“怎見得我能做狀元夫人?”
綠萼道:“姑娘的學問這樣好,連陛下都說姑娘是女甘羅,自然要狀元才能配得上。”
我更是好笑:“你可知道甘羅是誰麼?”
綠萼道:“奴婢不知道,可陛下是在誇姑娘,這奴婢還能聽得出來。”
我望著那對天鵝道:“我不稀罕做狀元夫人……”
綠萼奇道:“姑娘連狀元夫人也瞧不上,難道是想做皇后和貴妃麼!”
我忙掩住她的口:“不可胡言亂語!”
綠萼一吐舌尖:“奴婢失言。”
我輕輕道:“我並不想做宮妃,以後別再說這個了。”
說話間,遠遠只見錦素帶著高顯自西南角門走進益園。錦素身著櫻色錦襖和牙白紗裙,腳面上垂著八枚白玉水滴墜裾。她身後的乳母身著淡綠紗衫半袖,發中一枚綠寶石花簪在陽光下宛如一泓深潭靜水。高顯遠遠看見高曜,便甩脫乳母的手,飛奔過來。那乳母追上他,哄他脫掉了他身上的錦袍。高顯和高曜都只穿著襯衣,一人拿一柄彈弓打鳥。
錦素上前笑道:“老遠就看見你們主僕兩個在說體己話。”綠萼起身來讓座。
我笑道:“今天倒巧,你也陪大殿下來花園玩耍。”
錦素撥弄紫藤花鼓脹的花囊,說道:“殿下說和二殿下約好了,一定拉著我和溫嬤嬤來,只好來了。幾日未見,已是‘綠葉成陰子滿枝’了。”說罷拾起腳下的小石子,遠遠拋入池中。撲通一聲輕響,雄天鵝轉過長頸盯著我們。
只見她裙下的白玉墜裾,溶溶如月,藹藹似霧,成色不遜於高暘贈與我的白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