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你也不問是什麼事情,就讓朕歡喜。”
我微笑道:“剛才宋大人說,‘堯置敢諫之鼓,舜立誹謗之木,湯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銘’。其實這前面有一句,‘上古象刑而民不犯’。可見即使是堯舜之世,亦不乏奸宄之徒。陛下明鑑臧否,彰德懲惡,自然江山永固,怎麼不當歡喜呢?”
皇帝眉間一寬,不覺失笑,“聞卿箴勸,朕心甚慰。”說罷微一抬手,於是我站起身,端坐在下首。
忽見李演進來稟道:“陛下,慧媛娘娘來了,正等著陛下過去用晚膳。”
皇帝道:“叫她等一會兒。”李演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皇帝向我道:“昨夜你呈上來的那些人,都是沒有功名的白衣,好雖好,卻做不得長史諮議。朕想到一個絕好的人選,可以做弘陽郡王府的諮議參軍。你猜是誰?”
我搖了搖頭道:“微臣久居深宮,不識朝臣,如何猜得出來?”
皇帝笑道:“這個人你肯定知道,只往五年前去想。”
熙平長公主早就說過,皇帝或許有意令裘玉郎做高曜的王府官。現下,他終於要落實弘陽郡王與裘家的情義了。我嘆道:“莫不是裘玉郎?”
皇帝一拍書案,笑道:“就是他!他是弘陽郡王的表兄,又做過蘄水、建陽兩縣的縣令,兩番考績,俱是優等。朕早有此意了!”
我心念一動。高曜似乎並不知道皇帝有意命裘玉郎做王府諮議,那熙平長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不,要在皇帝身邊安插耳目、探知他對皇子都秘而不宣的意圖,何其艱難。連陸皇后都失敗了,熙平長公主就更無可能。罷了,高曜本就不宜自求裘玉郎為王府官,現在皇帝有意,倒也不算太壞。
電光石火間,心念閃過:“裘大人能得陛下如此讚許,想來堪佐王公。”
皇帝笑道:“聽說當年他榜上有名,想留在太學做個經學博士候職。弘陽郡王那時只得八歲,卻憑三寸不爛之舌,令他回心轉意,出京為蘄水縣縣令。若沒有弘陽,就沒有他的今日。他理當好生輔佐。”
當年裘家的兩位夫人進宮來求陸皇后和慎妃,想讓裘玉郎留在京中。高曜心疼母親,鼓起勇氣用觸龍勸趙太后的故事諷諫舅母和表嫂,裘玉郎才能順利外放。陸皇后和慎妃都已過世,高曜也失了那股天真愚勇。畢竟,都五年了。
我恍然一笑:“是。當時裘大人金榜題名,被任命為蘄水縣縣令。裘大人在京中遷延,直到陛下親征都沒有上任。弘陽郡王殿下此舉乃是為父分憂。”
皇帝微笑道:“那時候你還是曜兒的侍讀女巡。弘陽知道為君父分憂,也是你教導得好的緣故。”
我忙道:“這都是夫子的功勞,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笑道:“你不必謙遜。夫子教書但求無過而已。觸龍勸趙太后,‘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將馮奉世、鄭吉、陳湯、班超、趙廣漢之流隨意品評,略無滯礙,這些絕不是夫子所教授的。正因你教得好,朕才升你做女校。”
我清楚地記得,他升我做正六品女校之時我忐忑到懼怕的心情,遂垂眸沉靜一笑:“陛下記得清楚。”
皇帝笑道:“裘玉郎能有今日,也可說是拜你所賜。”
我笑道:“微臣實不敢當。未知裘大人究竟如何有為,竟令陛下讚不絕口?”
皇帝道:“裘玉郎一上任,三個月內將前任三年中積下的案件一一審畢,監牢一空,庶民歡悅;督促農桑,稅租充足;建常平倉,荒年也無須國家賑濟;又命百姓多產魚蟹蓮藕,行銷北方;鼓勵養馬,重修縣學;不畏豪猾,為民做主。這幾年蘄州來告他的奏章不少,朕都沒有理會。”
我沉吟道:“如此看來,這位裘大人是治世之才。既然考課優異,何不讓他做刺史?做王府官恐怕並非他的志向。”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想說‘大材小用’。”
我忙起身道:“微臣不敢。”
皇帝道:“這樣的人才只放在王府中做一個諮議參軍,是大材小用了,且他的確志不在此。所以朕給他的官職是工部屯田員外郎,領弘陽郡王府諮議參軍。”
我好奇道:“工部屯田員外郎?”
皇帝道:“高暘在桂陽任上治民雖是馬馬虎虎,平叛倒是雷厲風行,所以朕命他做屯田郎中,裘玉郎做屯田員外郎,兩人同赴西北整飭屯田。這兩人都年輕氣盛,奮勇無畏,邊軍屯田多年,甚有弊端,正要好好糾察。裘玉郎的祖父當年在幽州,正是因侵吞軍田入罪的,相信他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