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劉鉅劍術高超,又是周淵的弟子,我便將含光劍贈給他。太皇太后聽聞寶劍配俠士,也甚是欣慰。“劉鉅攜含光劍遊歷甚廣,微臣以為,劉鉅不負名劍,更不負太皇太后。”
高曜道:“劉鉅不但於國有功,更寬慰皇祖母的心。似這等人物,竟不能為朕所用,實是憾事。”
我笑道:“劉鉅在京中是一日也坐不住的,陛下便隨他去吧。”
高曜好奇道:“你說他是故人之子,卻不知他究竟是何來歷?”
因劉鉅不願公開自己的出身,因此我從未向外人提及,更嚴令小錢等人不準洩露一句。“微臣與劉鉅有言在先,絕不洩露他的出身來歷。陛下恕罪,微臣不能失信於人。”
高曜一怔,隨即釋然一笑:“罷了。‘相與信為任,同是非為俠’。你遵守承諾,雖不執劍,卻也深諳‘任俠’一道了。”
我微笑道:“微臣不敢。劉鉅保護微臣數年,微臣心存感激,因此不願食言。”
高曜笑道:“那便只能待時機到了,再行賞賜。只是這些年,你寫書入京,詳述民風民俗,揭發貪蠹暴戾。朕每每派欽差去查,都能令他們措手不及,各個伏地待罪,當真痛快。朕的耳目能達千里之外,你功不可沒,這件功勞必得好好賞賜。金銀粟帛、女樂奴婢自是不在話下,還要加封邑五百,晉封郡侯,以彰巡按之功。”
我不禁失笑:“陛下之所以能令貪官汙吏措手不及,皆因他們不知微臣密奏。陛下若大加賞賜,豈不是將此事宣之於眾?此後微臣還如何代陛下巡行天下呢?”
高曜笑道:“你辛苦了這些年,也該在京中歇息幾年了。巡行天下之事,自有御史。你畢竟是女子,一向身子也不好,朕不忍你奔波勞碌。”
我淡淡一笑:“這天下非但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太祖太宗的天下。微臣雖遠離朝闕,國事不敢一日或忘。既享爵祿,敢不用命?”
高曜道:“朕明白你的忠心,只是身子要緊。你在府中也好,入宮與婉太妃作伴也好。都隨你。”說起“入宮”二字,他的神色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踟躕與不安。
也許他隱隱知道,我拼命逃離皇宮、逃離京城的原因。“微臣謝陛下關懷。只是微臣漂泊數年,早已不慣在京中長住,更不適合回宮了。”
這五年來,每年元日向高曜匆匆請安,他都如此挽留,我都如此拒絕。他彷彿早已習慣,只笑嘆:“這也罷了。如你所言,人各有志。只是你答應了朕,過了新年才出京,這卻不能食言。”
我忙道:“微臣遵旨。”
第九章 不如同父
月亮越來越高,酒也漸漸涼了。宮人換上新燙的梨花白,白瓷蓮花溫酒注子中的滾水也換了兩回,熱氣騰起又熄滅,將月光散成縹緲的五色。說起我的去留,沉默亦是司空見慣。高曜吞下熱酒,鼓起勇氣問道:“這五年來,你為何不嫁?”
五年裡,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問我。我一怔,下意識地就像應付母親一般隨口答道:“微臣病殘之軀,恐無人可嫁。”
高曜不禁笑道:“這話分明是賭氣了,京中想攀附新平縣侯的公子哥要多少有多少,你只管慢慢挑選便是。”
我笑道:“大約如此。只是他們究竟是想娶朱玉機,還是想娶新平縣侯呢?”
高曜哈哈一笑:“女帝師、正四品女錄、新平郡侯、封邑八百戶,就如你的聰明美貌一般,早已不可分離。迎娶玉機還是攀附郡侯,並無分別。只有小女子才會在意這些,玉機怎的也落了俗套?”
我亦笑:“陛下所言甚是。即使是尋常女子,她的出身與性情容貌,也是不可分離的。是微臣矯情了。”
高曜遲疑著試探:“或者你瞧不上那些世家子弟,若真是如此,只要你喜歡,朕可以賜婚。”
我明白,他說的是要賜婚於我和劉鉅。我搖頭道:“多謝陛下。微臣有母弟相伴,心滿意足。微臣……不想嫁人。”
高曜稍稍放心:“難道你還在思念父皇?”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我。我也沒有這樣問過自己。五年的時光順理成章,便這樣平鋪直敘地踏在腳下了。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道:“太宗皇帝德被蒼生,覆養天下,仁聖睿哲,功業無儔,普天之下,誰不感念——”這樣說著,忽覺得舌尖生澀,輪轉不靈。想一想,這歌功頌德的話,這些年只在筆下,不在口中。
我停下來,雙頰一熱,恍惚一笑,竟答非所問:“微臣……慣了。”
高曜悵然,又有一絲早知如此何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