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笑道:“桂旗姑姑眼生得很。”
桂旗笑道:“奴婢去守坤宮還不到一個月,皇后娘娘賜名桂旗,抬舉奴婢做了中宮執事。從前的那位桂旗姑姑已經告老出宮了。”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舊人老病亡去,新人含笑入覲。“桂旗”原來是中宮執事的稱謂,並不是人的。我與易珠相視一眼,笑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旨意?”
桂旗笑道:“皇后娘娘聽說越國夫人進宮了,請夫人去守坤宮坐坐。”
易珠的腰身頓時僵硬,眸中露出一絲怯色,只定睛望著我。我忙笑道:“正巧,本宮也要去中宮請安,這便與夫人同去好了。”
桂旗笑道:“娘娘去了就更熱鬧了,皇后娘娘必定歡喜。”
冊封半月有餘,這是我頭一回覲見皇后啟氏。椒房殿中雖燃著熏籠炭盆,外面畢竟是隆冬季節。啟春只一襲淺金明紗單衣,以桃紅絲線繡成朵朵梅花。烏髮隨意綰在腦後,只戴一枚水晶攢成的掛珠釵,一線溫潤珠光瑩瑩點在眉心,眸光熠熠。此時天色已有些暗了,椒房殿中明燈高照。啟春穿著雖簡,卻是流光照襟,明麗絕倫。
我與易珠都畏寒,包裹於層層錦繡之中,兀自抱著手爐,越發顯得拱肩縮背,臃腫怯懦。我倆按宮規行了大禮,在下首落座。啟春笑道:“貴妃也來了。”不待我回答,又向易珠道,“越國夫人大喜。”
易珠恭敬道:“天恩浩蕩,臣妾愧不敢當。”
啟春笑道:“夫人過謙。本宮知道,朝廷的這點采邑與俸祿對夫人來說,不算什麼。聽聞府上的管家折半支算籌,出入的銀錢也比朝廷給的俸祿多。”她的語氣平靜,聽不出是讚賞還是譏諷。
易珠的桃花面忽而變得雪白,她訕訕道:“臣妾惶恐。”
啟春欣然含笑:“越國夫人可謂萬事順遂,只少一樣,未免美中不足。”說著看向我,“貴妃聰慧,可知是哪一樣?”
我垂眸淡然:“臣妾愚鈍。”
啟春笑道:“貴妃新嫁,這樣快就忘記了?真真不將昔日的姐妹放在心上。”我心中一顫,不禁望著易珠。易珠似有所悟,眸中惶懼更盛。啟春稍稍歪過身子,翩翩華袖,敷展若雲,“也罷,這樁姻緣便由本宮做主,定為夫人挑一位如意郎君。”
易珠起身倉皇:“啟稟皇后,臣妾的婚事,家母已有主張——”
啟春蔥指支頤,微微一笑:“本宮聽聞夫人近來好蓄養美貌伶人?”易珠櫻唇一顫,垂頭不語。啟春續道,“養伶人倒也無妨,只是於女子的名聲始終不好。”
易珠連忙跪下,咬著唇死命忍住了淚意:“是……”
啟春笑道:“絲竹雅歌,乃人生一大樂事,本宮不奪人所好。只是夫人若有夫君相伴,旁人便沒有那麼多閒言碎語了。不知夫人讀過白居易的《琵琶行》麼?”
易珠雙唇抿得發白,一張臉已是鐵青:“臣妾讀過。”
啟春高高在上,倒也看不見她的神色。她揚起下頜,緩緩吟道:“‘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自古倡伶便與商人相配。聽說梨園名伶梁豔生在夫人府中,夫人又愛聽戲,本宮便將梁豔生指給夫人為夫,早晚調教那幾個小的,豈不是兩全其美?”
易珠雖出身商賈,究竟曾是太宗的穎妃,將她嫁給一個老邁戲子,當真是奇恥大辱。我再也忍不住,起身喚道:“皇后娘娘——”
啟春根本不理會我,一味笑道:“聽聞梁豔生是大孝子,人品一流,想來堪配越國夫人。不知夫人以為如何?”
我朗聲道:“皇后娘娘,梁豔生乃是戲子,又長越國夫人十數年,實是不相匹配。望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啟春掃了我一眼,微笑道:“越國夫人有點石成金的本事,石頭尚且如此,況是人呢。”
我還要再說,卻見易珠輕輕搖了搖頭。她深吸一口氣,仰面微微一笑:“臣妾謝皇后娘娘賜婚。”伏地良久,起身時唇邊掛著恭順笑意,金磚地上卻是兩團溼氣。
啟春笑道:“那越國夫人就回府中好生預備婚事,賜婚旨意今日下達。貴妃素來與夫人交好,得見夫人得良人相伴,想來也是為夫人高興的,是不是?”
我卻笑不出來,揚眸冷對。易珠又搖了搖頭,我只得道:“是……”
從守坤宮出來,易珠一路疾行,三步兩步衝進了遇喬宮,跨過門檻,她閃身一旁,扶著廊柱哭了起來。我忙命人關上大門,掏出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