頷首道:“也好。只是一個人去未免無趣,不知你家夫人可有興致同去?”
淑優笑道:“這有何難?待奴婢遣人去問一問。”於是我依舊換上青衫,以幞巾裹發。不一時,小丫頭回來稟道:“夫人說連日悶在家中也是無事可做,李萬通好容易進城一次,自然要去聽的。這會兒夫人已換好了衣裳,車也備下了,單等君侯過去呢。”
於是我與易珠早飯也不吃,徑往樊樓去了。樊樓恰剩了最後一間臨街的雅閣,我和易珠連呼幸運,立刻付清了銀子,興沖沖地往樓上鑽。
鹹平十七年的冬天,我便是坐在這裡,聽李萬通說高暘在桂陽任上屠滅藍山城、與妙尼智妃相戀生子的故事。八年前的啟春,以“悍妻”自居,肆無忌憚地嘲弄自己年少時的真情。回頭看,都是黑暗中的摸索與磨鍊,帷幕拉開,有豁然明朗的驚喜和慨然。陽光貫穿整個西市,整條街漫漫散射著晨光,充滿了溫暖明麗的繁華氣息。三三兩兩的人影浸泡了春光,似悠然自得的魚,相遇又相忘於江湖。
用過早膳,易珠掰著指頭笑道:“這李萬通,說過信王府的事,又說過文泰來夫婦的事,還說過妹妹的事。不知他今日要說什麼。”說著指一指窗外,“姐姐瞧一瞧下面的人,早早就坐在那裡等著了。”
對面茶肆旁坐了上百人,圍著空蕩蕩的一副桌椅,像朝覲般虔誠。“自七八年前便是如此了,哪一次不賺個盆滿缽滿呢?”
易珠笑道:“我倒是有些奇怪,這李萬通整日揭發高門權貴的私隱與短處,這麼些年竟還能安然無恙。難道就沒有人來報復他麼?沒有官兵來捉他麼?”
我口角一揚:“第一,李萬通是收了錢財才曝人短缺,真要怪,也怪不到他的頭上。第二,李萬通還說過輔國公莫槿的事,莫槿的生母便是周貴妃,為此太宗皇帝還請李萬通進宮說了一次書。太宗禮敬的人,多少有三分臉面。第三……”我想起劉鉅,笑意更深,“只怕沒人捉得住他。”
易珠瞟了我一眼,依舊望著樓下:“那倒也是。若沒本事,也吃不下這口飯。”
第二十五章 入幕蕭郎
直過了未時末,李萬通才帶著孫女姍姍來遲。
五年未見,當年的稚齡少女早已長成身材高挑的美貌女郎。只見她一身茜色布衣,兩綹烏髮垂於胸前,一枚雕花青玉牌以紅絲帶系在鎖骨下,越發顯得項下肌膚白膩如脂,甚而有些冶豔而詭秘。李萬通依舊灰衣草鞋,銀髮蕭蕭。
人潮迅速讓開一條通道,向兩邊推湧,眾人延頸企踵,發出潮水一般的轟鳴。李萬通一徑走到茶棚下坐了,少女進屋燒了一壺茶出來。照例拿起斗笠,圍著祖父轉了幾個圈,圈越繞越寬,不一時,銅錢與散銀已堆成了小山。少女將錢倒入小竹筐之中,接著飄身躍起,丟擲斗笠將樓上拋下的散錢一一囊括入懷。掌聲暴起,彩聲震得耳鼓嚶嚶鳴響。斗笠中有好些銀錠子,少女瞧也不瞧,依舊倒入竹筐,這才擺下摺扇、汗巾、茶水等物。李萬通一拍醒木,人潮次第安靜。
易珠笑道:“這李萬通,一年比一年的聲勢大,這比御駕出行,百姓跪迎也不差什麼了。”
我抿一口茶:“百姓整日為生計奔忙,沒有奇聞逸事,何以消遣?”
整條西市大街都安靜下來,連隔壁雅間的客人剝瓜子、嚼奶酥的聲音都聽得見。李萬通用熱茶漱了口,這才緩緩言道:“今日要說的一回書,名字叫作‘皇太后委身舊蕭郎,攝政王覬覦新君位。’”
易珠一驚,險些摔了手中的茶盞:“這……雖然朝野俱如此猜測,可李萬通也太露骨了些!”
我以摺扇遮住口鼻,緩緩推動雅閣的窗欞。但見紅衣少女端立在祖父身旁,揚起下頜,妙目環視,正與我目光相對。我縮了手,窗戶慢慢合攏:“不露骨的,也沒有這麼多人聽。”
易珠道:“這是皇家秘事,我怕他還沒說完,就被官軍抓了。”
我不屑道:“這人山人海的,官軍若不是有飛天遁地之能,只怕捉他不到。”
易珠深深看了我一眼:“姐姐……似乎知道這李萬通要說什麼似的。”
我笑道:“我若知道,便不來聽了。難道在這裡等著官軍捉拿麼?”不待易珠說話,我又道,“這一回書如此驚心動魄,妹妹就不好奇麼?”易珠向樓下望了一眼,終是不語。
只聽李萬通朗聲道:“自古色字頭上一把刀,是剜肉剔骨的利刃。今日所說的這位少年郡公爺,因‘色’字而起,又因‘色’字落敗。誠可謂:帝師牆內鶺鴒鳴,椒房貴戚等閒做。蕭郎半醉入幕來,飛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