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牛津集結了他的王軍,當幾乎全國人民都反對他,投入國會軍與自由的麾下的時候,這座城市仍對他忠心不二。聯想到那位背運的國王,他的幕僚——溫順的福克蘭和目空一切的戈林,還有想到王后和太子,這些都使這個他們曾經居住過的古城的每個角落都顯得那麼意趣盎然。
這個地方還儲存著往昔的風尚,我們興致勃勃地追索其遺留的蹤跡。即便我們無法從想象中滿足我們的思古之幽情,單憑那古樸雄偉的風貌就足以讓我們敬羨不已。這裡的大學歷史悠久,環境優雅,街道莊重氣派。城畔美麗的伊西斯河流經青翠欲滴的草地,然後河面逐漸開闊,在一泓碧水之中,映照出城內鱗次櫛比的樓房、由參天古樹簇擁環繞的高塔,還有尖頂或圓頂的建築。
我深愛著眼前的美景,但是回首往事,遙想未來,原本喜悅的情緒立刻變得苦澀。我生來就喜歡寧靜安閒的快樂,在少年時代,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不滿足過。即使有時我也感覺非常無聊,但是隻要看看自然界的美景,或者拜讀一下文人意境優美,文筆曼妙的作品,就能使我興致勃勃,心情豁然開朗。
可我現在卻像一棵枯萎的老樹,雷電已經劈中了我的靈魂深處。當時,我覺得自己活著只是為了給別人展示我即將變成的樣子——被摧殘的人性中慘淡的一面,這個樣子既讓別人扼腕嘆息,也讓自己覺得難以忍受。
我們在牛津逗留了很長時間,還經常去城外郊遊。我們總是努力辨認每一處和英國鮮活的歷史有關的遺蹟。沿途那些相繼出現的景物經常會延長我們的行程。我們瞻仰了偉大的漢普登陵園,以及這位愛國英雄當年浴血奮戰、拼死疆場的故地。眼前的景物,都是一座座歷史的豐碑,可以流芳百世,讓人永遠懷念。有那麼一刻,我的靈魂從沉淪和痛苦中超脫出來,沉浸在自由和自我犧牲這些崇高的情感之中。有那麼一瞬,我試圖鼓起勇氣抖落自己身上的枷鎖,以一種自由、高尚的眼光審視自我,可是鐵鏈早已深入我的肌理和骨髓,於是我再次沉淪——渾身顫抖、內心無望地再次陷入那個悲慘的自我。
我們戀戀不捨地告別了牛津,前往下一站馬特洛克。這個村莊周圍的山水風光,和家鄉瑞士的風景極其相似,只不過在規模上都要小一號。而且那裡群山不像阿爾卑斯山脈,在家鄉,幾乎每座鬱鬱蔥蔥的山峰峰頂都被皚皚白雪覆蓋著,好似晶瑩剔透的皇冠。
我們遊覽了那兒精美的洞穴,並參觀了一些小型自然歷史陳列館。那裡的展品的陳列方式竟然同塞沃克斯和夏蒙尼的自然博物館一模一樣。當克萊瓦爾提到夏蒙尼的地名時,我不
禁打了個寒戰。在我的催促下,我們急忙離開了馬特洛克,那地方讓我聯想到可怕的事情。
我們從德比出發,繼續往北進發。我們在坎伯蘭和威斯特摩蘭過了兩個月。那時我幾乎以為自己已經置身於瑞士的崇山峻嶺之中。北面山坡上一片片終年不化的積雪,一座座湖泊,還有一股股在言縫中奔湧而出的清泉——這些景物對我來說太熟悉了,讓我備感親切。
在這裡我們還結識了幾位新朋友,他們想盡辦法哄我開心。克萊瓦爾始終比我更興致勃勃,如果有見多識廣的人相伴,他的眼界和心胸都會更加開闊,而且他發現自己身上蘊藏著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的潛能和容量,這是他在和能力比他低的人交往時所沒有認識到的。“我都可以在這裡過一輩子,”他對我說,“置身於群山之間,我都很少會懷念瑞士和萊茵河。”
但他很快發現,相對於幸福而言,遊子的生活裡其實摻雜著更多的苦痛。因為的他的情緒始終都像是拉滿的弦,一旦他的心情開始趨向平靜時,他發現自己很快又不得不離開正在恬然休憩的地方,向新的目的地進發。而那些新鮮事物會再次吸引其注意力,而最後他又會喜新厭舊,往復不斷。
因為我們同那位蘇格蘭朋友約定見面的日子近在眼前,所以我們來不及遊覽多少坎伯蘭和威斯特摩蘭的湖泊,也就無法和那裡的居民建立感情。我們匆匆離開這兩處,繼續前行。我自己這頭倒不覺得有什麼遺憾,我已經把我的承諾扔在一邊置之不理很久了,所以不免有點擔心那惡魔在失望之餘會幹出什麼事來。他也許此刻還留在瑞士,也許會向報復的魔爪伸向我的家人們。
每當我偷享片刻的庸懶和安寧的時候,這個念頭就總會冒出來纏著我,折磨我。
我一直焦躁不安地等候家信,如果信來晚了,我就會心神不定,擔驚受怕。而好不容易家信來了,當我看見信封上伊麗莎白或父親的簽名落款時,我又不敢拆開來閱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