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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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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到的最後一天是個陰雨天,四野灰濛濛一片。黃昏時分,傳達室已經亮起了燈。這時有個女同學來報名,他也熱情地為她搬執行李。她按照他的指點前面慢慢走,他扛著行李包後面緊緊跟。她,烏亮的短髮,凝脂的脖頸,雪白的短袖衫,天藍的荷葉裙,白嫩修長的腿。走起來,嫋娜的腰肢,如春風中依依飄拂的楊柳。他看到她飄然雅緻的背影,立刻聯想到,這是讓保爾心動意搖的冬尼婭,使他神馳魄散的池新荷。他收緊腳步趕上去,已經走到女寢室門口,昏暗中,她接過行李包,說了聲謝謝,就融入了寢室內嬉笑著的女兒國。如今,雖不能說必須堅持男女授受不親封建信條,但人們的根深蒂固的意識裡,男女之間,畢竟仍然畛域有別,他當然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心地焦躁不安,在校園不知兜了幾個圈子,躺在床上,過了半夜,仍然沒有入睡。寧靜夜晚的天幕上,始終悠悠飄晃著嫋娜的冬尼婭、池新荷的俏麗的背影……

爾後,他了解了她的芳名叫柳沛雲。他藉故與她交談,對面審視,卻發現面容與池新荷迥異。他覺得,池新荷是如柔波起伏的膏腴的平原,而柳沛雲則是峭峰環立的群山。不過,他讀過陶淵明的《飲酒》詩,記起了其中的感人的名句,透徹地懂得了陶公的深意。“弱女雖非男,慰情良勝無”。“弱”不如強,但“弱”勝於“無”啊,濁醪不如佳釀,可濁醪之於無酒,也不啻天壤。池新荷是他無限嚮往的“醇酒”,可是,她可望而不可即,時時想念,徒增飢渴;而柳沛雲是同班同學,是時時可品的“濁醪”。對周沛雲,專品賞其如池新荷的背影,不睹其非池新荷的面孔,也是一種獨特的精神享受。因此,他追隨在她的身後,尤其是光線暗淡的晨昏,他覺得更有池新荷的神韻。日子久了,別人說他是柳沛雲的尾巴,柳沛雲罵他是跟蹤的特務。此後,他每次尾隨她,她就覺得尤瑜心懷鬼胎,便怒目而視,惡語相加。一天傍晚,周沛雲去田徑場下的水池去洗衣,他也端了個面盆,假裝洗衣,尾隨其後。到了為洗衣而搭設的跳板上,柳沛雲怒不可遏,便舀了一桶水,和著衣褲,潑到他身上。他淋得像只落湯雞,柳沛雲的褲子、襪子矇住他的頭,搭在他肩上,令周圍的人啼笑皆非,在學校裡被傳為笑柄。

尤瑜雖有其死皮賴臉的一面,但另一面又是嬌慣了的單傳愛子,自尊心極強。吃不到的葡萄永遠是酸的,於是他就蓄意報復。他就在同學中惡語中傷她,說人的麗質分三等九級,柳沛雲的姿色還不及中下。自以為了不起,是隻沒有懸過秤鉤的老鼠,不知自身究竟有多重?他還極盡其醜化之能事,漫畫式地誇大其詞地說:

“目送周沛雲的背影,腰肢窈窕,步履輕盈,好像是曠世罕有的佳麗。可是,迎面走來,額聳崑崙,顴凌五嶽,鼻塌岨崍,地傾東南,是個微型的‘漢中盆地’。”

人性大概有一種嗜奇的癖好,把蛇說成草繩,將猛虎貶為綿羊,會刺激他們疲塌的神經,使之超然亢奮,從而滿足因自傲與自私的殘缺的心靈。柳沛雲的容貌上的某些不足,經他這麼一誇張渲染,讓人在狂笑中,將這最富有漫畫特徵的形象,深深銘刻於腦際。自此,‘漢中盆地’便成了柳沛雲洗不盡、抹不掉、刮不去的代名詞。為此,她不知哭了多少,罵了多少,也不知與多少人撕破了臉,反目成仇,但這個帶恥辱的綽號,還是像影子一樣時刻跟隨著她。

為圖一時之快,給別人造成無窮盡的痛苦,這種滋味,在很長時期內,尤瑜也曾遭受過。在遭到大家的白眼與斥罵後,他才知道自己的孽根未除,舊病又發,犯下了新的罪孽,種下了自己可能再受侮辱的禍根。如果再不痛改前非,他又會喪失剛剛建立起來的群眾對自己的信任。那麼,他又將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永遠無顏面去見池新荷。於是,他沉痛地在班會上公開做了深刻的檢討。檢討完,又親自跑到周沛雲座位前,認罪道歉。可話還未說,早已憤怒得如同受傷的獅子的柳沛雲,號哭著嗥叫開來了:

“尤瑜!你,你,你不是人,是畜牲,是魔鬼!”

說著,左右開弓,劈了他兩個響亮的嘴巴。可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