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到。他下意識機械地模仿著大師的動作,真不知自己在幹什麼。
嘿嘿,怎麼啦?竹海兄弟。老朋友站在你的面前,你竟然如痴呆的癩蛤蟆,明明看到我站在面前,怎麼竟視而不見?此刻竹海覺得有人在肩上重重地擊了一掌,一個訕笑的質問聲接踵在他耳邊響起。竹海像從夢中驚醒過來,定睛一看,原來氣功大師已站在他的面前。他頭腦中的茫茫迷霧,頃刻一掃而空。已到了下午五點了,今天練氣功的課程已經結束,禮堂裡的人大多離開了,而他竟然不知。這確使竹海有幾分懊惱,原來歲月的流逝,並沒有磨去他在尤瑜記憶的痕跡,而他卻認為尤瑜不願與他相認,責他疏遠了老朋友,覺得自己真讓人噁心。不過,他心中始終有個疙瘩,既然是老朋友,為什麼他遲遲不想見他,而現在又向他招手?闊佬家不會延請叫花子作上賓,如今他是縣太爺,怎麼會去招惹個連叫花子也不如的人?是不是中午回家,池新荷責備了他,他才不得不已向他表示友好的姿態?抑或時過境遷,他早把他忘了,中午仇虯給了他電話,才將沉在海底的他的影像打撈出水面?是的,肯定是的。他還沒有淪落到乞丐的地步,不需要他施捨感情。於是他也沒好聲氣地說:
究竟是誰視而不見,你我心中有底。是啊,幾十年過去了,你我早已不是天河梗隔的牛郎織女,朝夕綿綿思念,而是陰陽異路,人鬼殊途,窄路相逢。我也不想髒汙你的階前盈尺之地,攪亂你悠閒的清夢,因此只能效癩蛤蟆視而不見。
竹海啊,真沒想到漫長的歲月,竟在我們冰清玉潔的情誼上,堆上了這麼厚一層的齬齪的塵埃!你誤會了,中午我沒有和你打招呼,一是因為池新荷還不知道你回來了,貿然接你到我們家去,她一時還接受不了這般殘酷的現實,我得事先與她通聲氣,讓她有個思想準備;一是覺得我中午如果去仇胖子家與你會面,恐怕胖子和紅玫瑰談話受拘束,我的一些笑話他們不會說,使你失去一個能重新認識游魚子的機會,因為我畢竟當了十幾年的縣委書記。因此,我才有意避開你。如今該是我們拂去歲月積澱的塵灰的時候了,走,我們還是去重遊秋爽閣!
聽尤瑜這麼說,竹海深深感到,沒想到二十多年來山一般的政治重壓,竟將自己的心胸擠壓得如此狹窄,簡直不能容下一粒粟米,連他朝思暮想的情勝兄弟的老朋友,也如此刻薄,因而感到深深的內疚,十分痛心地說:
尤瑜啊,我真的錯怪了你,我們是應該好好聊聊。只是我回校還有三十多里,誤了時間搭不了上車。我看,我們還是明天再敘吧!
要等到明天,今晚我們還能睡得著?不要緊,我們談夠了,興盡了,你暫時不願去我家,我可以派車送你回去。我縣委書記的權交了,可我調車的權利,新上任的領導還給我留著。我不常用,今天用用應該沒問題。說時,就拿出手機撥電話,要調桑塔拉。可是對方回答說,書記要外出,只能調吉普。這下,尤瑜可來了火:
喂,喂!我不是還是書記嗎?我才退居第二線幾天,你就不認得了麼?好!你不買我的帳,我就向你們的書記討賬去。今晚我有貴客,非要桑塔拉不可!不等對方回話,他就掛了電話,氣憤地說,真見鬼,人還沒走,茶就涼了。
氣什麼?自古以來,這種狗眼看人低的事還少嗎?我想,飛將軍李廣與霸陵尉的故事,你應該還記得吧。當年,李廣軍敗被削職為民,回到了故鄉。一次南山射獵歸來,天色已晚,途經霸陵。霸陵尉不許李廣透過,李廣對他說,';我是故李將軍。';霸陵尉趾高氣揚地申斥道,';今李將軍也不行,何況故李將軍!';這樣,飛將軍便只好終宵達旦,僵坐霸陵。你讓了崗,交了權,就是故李將軍。調不動桑塔拉,還可以坐吉普,熱氣騰騰的茶固然喝不上,尿熱一般白開水還夠你喝,而平頭百姓,有時連髒水臭水也喝不上。比起他們來,你的待遇是夠優厚的了。你做官當老爺慣了,真是少見多怪!你我不是要懷舊麼?這裡去青龍亭也只那麼四五里,那麼我們就徹底回到過去,開動';十一號';車,我想,不到一個鐘頭就到了。游魚子,我們走!
竹海極盡其揶揄之能事,將尤瑜羞辱了一番。可尤瑜並不生氣,他脫掉身上的道家服裝,搭在肩上,拉著竹海的手,就像當年一樣,活蹦亂跳地向前走。他們彷彿又回到了那歡快的青年時代。那時,青龍亭簡直是他們的天堂,他們一有閒暇,就像自由活潑的小鳥,成群結隊地飛到那裡去。他們或在古樹下冥思苦讀;或於深潭中高歌擊水;或登青龍亭遠望,將白雲依偎著北塔的倩